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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……那孙儿就说了。”
朱常洛显得十分为难,双眼微红地看着两个老臣,还咬了咬牙。
最后才开口道:“父皇染疾,实因郑氏巫蛊祸害,卷宗物证俱在。她若无凭恃,焉敢如此大胆?当时查抄郑府,就查得多年来一直有外臣助纣为虐,往往撩拨圣心,以致国本之争迟迟无有定论。这些事如何能外传?皇祖母懿旨小事化了,但其时三法司便有大肆办案之意。”
“……胡闹……胡闹……”
申时行心惊肉跳,这种事情也能拿来排除异己?沈一贯的权欲也未免太强了些!
“就连大典仪注、诏书等事,也隐隐拿父皇托孤之隐情、大典或因未有先例而只能谨慎行事来相挟。父皇先撤诸地税监,如今群臣更不顾山海关民变殴杀钦差,纷纷上疏奏请尽撤外派内臣。皇祖母和孤,日夜惊惧!”
“……无法无天,无父无君……”王锡爵喃喃自语,神情渐怒,“太后娘娘在上!我王锡爵既还朝,断不能容那些奸佞小人无父无君!”
“这事,便只说予你二人听,外朝再不能有第三人知晓。”李太后啜泣着,“你们去内阁,看看太子亲拟之诏书,哪一事不是息事宁人?可恨总有人步步紧逼,倒要显得皇儿治政二十八载一无是处吗?”
申时行暗叫苦也,跪地叩拜:“太后娘娘息怒,太子殿下息怒!朝堂之中,还是忠正贤良之士多。沈肩吾多年来也是一再题请册立殿下的,断不至那般无法无天。个中情由,只怕也有误会。殿下登基在即,朝堂岂能有大动荡?老臣与元驭既聆此秘,自当担待起来。太后勿忧,殿下勿忧。”
当年就要夹在皇权和群臣之间,如今刚一回来就听到这等秘闻,又要夹在皇权与群臣之间。
一边是很可能因为蓄意“谋害”才病重禅位、新君根基不稳的皇权,一边是被怠政多年搞得“求治心切”的群臣。
这阁臣,真难做啊!
王锡爵也许是因沈一贯的做法而愤怒,但申时行知道这事不可能这么简单。
可是也不能说这祖孙三代有点过于敏感了,似乎皇权真的受到了威胁。
现在倒好,先听嗣君派人传讯受到了群臣凌迫,如今更知道了他为什么这么觉得的原因。
这原因还不能对外人说。
然后一回来就要和在朝许多年的独相对上,解除这个“君臣相忌”危机。
看他们告退离去,李太后才从帘后走了出来。
看了看自己的孙子,她不由得感叹一声:“这一手,当真是妙不可言。”
朱常洛却叹了一口气:“不让他们与沈一贯斗,背负这桩隐秘去压制群臣想向孙儿在政事上发难的冲动,孙儿如何能徐徐图之?”
“祖母是越来越放心了。”李太后看着他,“当真是苦了你。”
“孙儿不怕苦,也不怕累,只怕有负皇祖母厚望,有负列祖列宗。”朱常洛跪拜,“多谢皇祖母帮孙儿劝父皇,让外臣知家丑……终究是孙儿不孝。”
“哎,历朝历代大位之争,多少阴谋诡计和流言蜚语?皇帝忽然风疾,不管是因为什么,朝野自会传言纷纷的。”李太后心情复杂,“皇帝心里也是念及江山社稷的,自不会让两位老臣有疑,倒不需祖母多劝。你去忙吧。”
朱常洛离开了。
认为沈一贯有不小的可能做出这种事,自然是凭借对他的了解。
第二次妖书案时,他就是借题发挥大肆党争,矛头指向当时入阁的沈鲤。
连沈鲤他都忌惮,何况申时行和王锡爵?
何况那时他远没有如今“托孤阁臣”的身份和连连请得皇帝颁下几桩善政的威望。
现在申时行和王锡爵已经到了内阁。
本该见陛之后先出宫回到他们的旧宅,明日再正式入阁办事。
但他们齐齐过来了,申时行心事重重,王锡爵凌厉粗壮的三角眉下是一张冷脸。
沈一贯在门外挤着笑容迎接。
文渊阁里的中书舍人们大气都不敢出:老首辅们好强的压迫感。
怎么看起来是专门来吵架的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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