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尼娜哭了起来,从房间里跑了出去。
“我来帮你吧。”菲茨用和缓的语气对他的妻子说道。
她仍然不肯消气:“我自己弄。”
菲茨走到窗前。十几个园丁在灌木丛里修修剪剪,装饰草坪,耙出碎石。有几种灌木正在开花:粉色荚蒾、黄色迎春花、金缕梅,还有散发香气的金银花。花园远处的山坡呈现出一条柔软的绿色曲线。
他必须对碧保持耐心,时刻记住她是个外国人,身处在一个陌生国家,远离自己的家人和她熟悉的一切。他们结婚后的最初几个月这么做还算容易,那时他还沉醉于她的模样、气息和肌肤的柔软触感。现在就有点儿费劲了。“你去休息一会儿吧,”他说,“我去找皮尔和杰文斯夫人,看看他们那边有什么进展。”皮尔是仆役长,杰文斯夫人是管家。统筹雇工是碧的分内事,不过菲茨为国王的到访紧张不安,也乐意找个机会参与。“等你恢复好了,我就把结果报告给你。”他掏出他的雪茄烟盒。
“不要在这儿抽烟。”她说。
他把这话当作同意的表示,往门口走去。临出门他又停了一下,说:“对了,你能不能别在国王和王后面前这样?我是说别动手打仆人。”
“我没打她,我扎她一针是让她有个教训。”
俄国人喜欢做这种事情。当年菲茨的父亲抱怨圣彼得堡英国大使馆的仆人懒惰,他的俄国朋友说他打得不够。
菲茨对碧说:“让君主见到这种事情是很难堪的。我之前告诉过你,在英国不能这么做。”
“我还是小女孩的时候,大人带我去看三个农民受绞刑。”她说,“我母亲不喜欢,可我爷爷坚持这么做。他说:‘这是教你惩罚你的仆人。如果他们犯了粗心大意和懒惰这种小错你不扇他们,不用鞭子抽他们,他们最后就犯下更大的罪过,死在绞刑台上。’他告诉我,从长远来看,放纵底层是残酷的。”
菲茨开始失去耐心。碧回忆自己那拥有无限财富、任性放纵的童年,被一大群顺从的仆人和成千上万快乐的农民簇拥着。如果她的祖父一直活着,这种生活可能还会持续;但家族财富已经被碧的酒鬼父亲和脆弱的哥哥安德烈挥霍殆尽,他们一直在卖木材,却从不补栽一棵树。“时代变了,”菲茨说,“我请你——可以说是命令你,不要让我在国王面前为难。我希望这些话你都听明白了。”他走了出去,关上房门。
他沿宽阔的回廊走着,心烦意乱,有点伤感。他们刚结婚时,这类龃龉让他惶惑不安,感到后悔;现在他已经习以为常了。是不是所有的婚姻都这样?他说不清。
一个高个儿仆人正在擦门把手,他直起身子靠墙站着,眼睛垂下来。泰-格温的雇员都受过培训,伯爵经过时就要这样做。在某些大宅邸里,雇工们还得面对墙壁站着,但菲茨认为这太封建了。菲茨认识这个人,看过他在泰-格温雇员和阿伯罗温矿工的板球比赛上的表现。他是一个很好的左手击球手。“莫里森,”菲茨想起了他的名字,“去叫皮尔和杰文斯夫人来书房一趟。”
“好的,阁下。”
菲茨走下大楼梯。他娶碧是因为痴迷于她,但也有一个理性的动机。他梦想着创立一个大英俄王朝,统治地球上的大片土地,就像哈布斯堡王朝几个世纪里统治了欧洲部分地区一样。
但那样他就需要一个继承人。碧的心情意味着今晚不会欢迎他到她的床上睡觉。他可以坚持,但这样做终究不能让人满意。上一次同房还是两个星期以前。他虽然不希望自己的妻子热衷这件事,但两个星期也太长了。
他的妹妹茉黛已经二十三岁,但还是单身。再说,就算她生了孩子,大概也会被培养成狂热的社会主义分子,把家里的财富拿去印刷宣传革命的小册子。
他已结婚三年,现在开始担忧起来。碧只怀孕过一次,是去年,但她在三个月的时候不幸流产。这件事发生在他们两人发生争吵之后。菲茨取消了前往圣彼得堡的计划,碧为此大吵大闹,哭着说她想回家。菲茨坚持己见——毕竟一个男人不能被自己的妻子牵着鼻子走——但她的流产让他内疚,觉得一切都怪自己。若是她能再次怀孕的话,他要绝对保证样样事情都依着她,不能让她不高兴,直到孩子生下来。
他把这件烦心事放在一边,走进书房,在皮革镶嵌的办公桌前坐下,拟出一个单子来。
一两分钟后,皮尔带着一个女仆走了进来。仆役长是个农民的小儿子,他那长满雀斑的脸和黄白相间的头发看上去像个户外干活的人,但他自打工作以来便在泰-格温当仆人。“杰文斯夫人一直不舒服了,阁下。”他说。菲茨早就不再费心去纠正威尔士仆人的语法了。“是胃部。”皮尔悲哀地补充道。
“不用跟我细说了。”菲茨看着女仆,这是个二十岁左右的漂亮女孩,隐约有些面熟。“这是谁?”
女孩自己说话了。“艾瑟尔·威廉姆斯,阁下,我是杰文斯太太的助手。”她带着南威尔士山谷那种轻快的口音。
“好的,威廉姆斯,你太年轻了,干不了女管家的工作。”
“如果阁下愿意的话,杰文斯夫人说,您可以从梅费尔带一个管家来,但她希望在这期间我能提供满意服务。”
她说“满意服务”时,眼睛是不是忽闪了一下?尽管她回答得恭顺有礼,看起来却有点儿得意忘形。
“很好。”菲茨说。
威廉姆斯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笔记本,另一只手攥着两支铅笔。“我去杰文斯夫人房间看过她,她感觉还好,把一切从头到尾向我交代过了。”
“你为什么带了两支铅笔?”
“以防万一哪支断了。”她说,随后笑了笑。
女佣不应该在伯爵面前眉开眼笑,但菲茨忍不住也对她笑了一下。“好吧,”他说,“告诉我你在本子里写了什么。”
“三件事,”她说,“客人、雇员,还有物资。”
“很好。”
“从阁下的来信我们得知会有二十位客人。大多数人会带着一两个私人随从,就算平均两个吧,这就有额外四十人需要住宿。所有人都是星期六到达,星期一离开。”
“很正确。”菲茨感到既快乐又忧虑,这种复杂的情绪是他在上议院第一次讲话时经历过的——他为这件事感到兴奋,同时又担心自己做得不好。
威廉姆斯接着说:“国王陛下肯定住在埃及套房。”
菲茨点点头。这是最大的一套房间。屋里贴着埃及神庙主题的装饰壁纸。
“杰文斯夫人建议其他房间也打开,我在这边记下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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