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&esp;&esp;罗爸爸
&esp;&esp;绑架米克·贾格尔挣两百万。我和托尼·帕瓦罗蒂坐在车里,沿着一条蜿蜒扭曲如河流的马路上下行驶,一直来到风大浪高的海边。乔西·威尔斯没有来。这辆福特福睿斯贴着路边行驶。猛地左转,猛地右转,一个浪头打在石滩上,水花飞溅,落在挡风玻璃上。这条路离大海就有这么近,我们离掉进大海就有这么近,而帕瓦罗蒂依然在开车,冷静得像是冷静他妈。
&esp;&esp;托尼·帕瓦罗蒂的鼻子很像帕瓦罗蒂。他不记得母亲是谁不记得父亲是谁,不记得在哪儿长大,不记得有没有做过男孩成长中该做的那些事情,有没有遇到过男孩难免会遇到的麻烦。就像电影里主角的帮手,演到半截时出现的那种凶悍角色,说话走路像是从一开始就在等待主角召唤。托尼·帕瓦罗蒂正是这种人,在你打电话召唤他之前,千万想清楚你要请他干什么。他能趴在一幢老楼的窗户底下等待一天,或者在山顶的一棵树上蹲守一整夜,或者在垃圾场的垃圾峭壁里,或者在一扇门背后,需要等多久就等多久,直到彻底变成一道黑影,从三百英尺外干掉你的敌人。他为乔西·威尔斯做事,但就连乔西也无法让托尼永远站在他那一边,虽说如今站在乔西那一边的人已经很多了。我和他没有交谈。我待在家里的时候总是足不出户,要出门就离开这个国家。我没有去过他家。但托尼·帕瓦罗蒂没有主人,他为所有人做事,今天他一整天都受我雇佣,他坐在我左边的驾驶座上开车,轿车贴着细细的小路行驶,这条路太狭窄了,容不下那么愤怒的大海。
&esp;&esp;你要知道:监狱是贫民窟男人的大学。砰,叮当,砰。两年前,巴比伦来抓走了我——已经是两年前了吗?我绝对不会忘记巴比伦侵犯我的哪怕仅仅一秒钟时间。在送我去监狱的车上,一个警察冲着我的脸吐口水(他是新人),然后我说逼眼儿,你的口水怎么一股泡泡糖味道,另一个警察用枪托重重地砸我的脑袋,等我再次醒来,人已经在监狱里,他们用凉水浇醒了我。没到1978年,两个警察就都死了,因为我刚出监狱,我身边的这个人就把他们带到了我面前。所有体面的好人啊,听清楚了,罗妈妈养出来的儿子从来都挺直腰杆做人,不会像疥疮老狗似的忍受唾骂。这就是我,永不忘记仇恨的罗爸爸。朋友,我们不但不会忘记,还会复仇。我们带他们去哥本哈根城的尽头,只有秃鹫生活在那儿,富人的屎尿径直排进大海,一个警察开始哇哇哇哭什么他老婆没工作他有三个孩子,我说那他们这下就更倒霉了,因为他们老爸是个没命了的逼眼儿。
&esp;&esp;先回到他们送我进监狱的那天。无论你这人多么鬼祟,能够钻过政权的夹缝,但你不可能钻过钢铁栏杆。钢铁就是钢铁,钢铁比狮子更强壮,钢铁不会让步。栏杆说,这里不是出路,你给我乖乖地蹲着,假如你还想出去,就钻进自己的脑壳,叫你的脑子开始运转。肯定是以为这个,绝对不可能读书的人才会开始读书,甚至写书。但栏杆还说,没有谁进来以后会停止学习,因此学习也许就等于探访自己大脑,也许监狱能够让你打起精神,让你做好聆听大道的准备,因为啊先生们,假如一个人没有做好聆听的准备,那么他就不可能——说真的,不可能——学到任何东西。
&esp;&esp;车撞上什么障碍物,但托尼·帕瓦罗蒂没有理会。真希望我没有像个不会开车的人那样一惊一乍的。我认识的人那么多,只有他戴着手套开车,手套遮住手掌,露出手指,每个指节和手背都留着开口。棕色皮手套。没等我们赶到海湾,太阳就溜走了。它没有胆子见证心思变得凶残的我们。现在月亮挂在半空中,月亮是更好的伴侣,尤其是肥肥胖胖的一轮满月,颜色深得像是刚从血池里升起来。你见过月升吗?我想问托尼·帕瓦罗蒂,但我不认为他会回答我。你不能用这种问题去问这种男人。
&esp;&esp;我从口袋里掏出两根香烟,递给他一根。他把香烟塞进嘴里,我给他点烟。帕里萨多斯公路,经过机场,一直延伸到皇家港,《诺博士》里的詹姆斯·邦德就在那里将追兵撵下公路。我们继续向前开,驶向一个堡垒,这个堡垒修建于我这种人乘着奴隶船来牙买加之前。1907年的地震使得它有一半陷入了沙地,但要是车开得够快,你会觉得它像是刚从沙地里升上来。你能看见炮筒从沙地里向外窥视,你会琢磨当纳尔逊单腿绕着它转悠时,它有多么高大和骄傲。我们在高中里学到,纳尔逊和罗德尼上将从法国人手中拯救了牙买加。现在谁会来拯救牙买加呢?
&esp;&esp;沿着这条路继续走是皇家港和人尽皆知的查尔斯堡,但很少有人知道,在海滩的树丛里还藏着两个堡垒,这就是其中之一。我把脑袋伸出车窗,望着最后一缕阳光变成橙色,然后粉色,然后消失,虽说汽车引擎声很响,但我依然能听见大海正变得越来越喧嚣。我和托尼·帕瓦罗蒂驶向西沉太阳、渐升月亮和逐渐消失的暗影之间的失落堡垒。我们左转穿过荆棘丛,开过颠簸的坡道。我抓着车门,像个不会开车的人。我们开上仿佛山巅的护堤,陡峭的坡道之下就是大海,我们左拐然后右拐,要不是我赶在荆棘丛划过车窗前把胳膊缩回车里,这会儿手上已经鲜血淋漓了。向下,向下,再向下。车再次左拐,然后右拐,然后飞了起来——我们要翻车了,真的要翻车了,这个血逼人怎么能这么冷静和一言不发,只是像赛车司机似的紧紧抓住方向盘?车开始下滑,我险些失声大叫,但我们随即刹车了。托尼·帕瓦罗蒂把车速放慢到爬行,我们来到堡垒入口前的一小条海滩上。堡垒没有门,我们开了进去。金斯敦现在与我们隔着大海了。
&esp;&esp;车终于停下。托尼摇下他身旁的车窗,胳膊一伸就爬了出去,完全像是他的风格。他在右,我在左,两人同时走到车尾箱前。他用钥匙开锁,打开箱盖。假如和许多口袋,华达呢长裤卷到士兵靴贴小腿的上沿位置。他慢慢用双手稳住那小子的脑袋,动手几乎称得上温柔,几乎像是在照顾他。那小子误以为动作轻柔就等于慈悲。他又开始哭叫,使劲摆动头部。托尼再次稳住他的脑袋。科科科科科科科——噗。
&esp;&esp;我手里的小子对着堵嘴破布尖叫,但他全身发软,我只好拖着他走上沙滩。海水还没溅到他的裤子上,因此我知道裤子上新出现的水渍是尿。托尼没有熄灭引擎,我发誓我听见了收音机的声音,但或许只是岩石的怪笑。科科科科科科科。我拖着这个小子走到另一具尸体旁,按着他跪倒在地。我没逼他脱掉绿色短裤。我稳住他的头部,但就在我扣动扳机的那一刻,他转动了脑袋。噗。子弹从太阳穴打进去,一只眼睛顿时爆裂。科科科科科科科。他抽搐倒下。托尼·帕瓦罗蒂指了指大海,我说不,就扔在这儿。
&esp;&esp;监狱提醒你记住,让你们成为兄弟的不是血缘,而是共同受苦。你们是兄弟的时候,你们共同受苦,也共同获得新的智慧。因为我和警长杀手同时得到了新的智慧,我们暂时停手,意识到我们事实上想到了一起去,我们带着这个逻辑去英国,意识到歌手也有相同的智慧。事实上他更睿智,因为他用这套智慧运作自己的家,多年敌手在其他地方像野兽似的战斗,但在他家可以像朋友似的会面。人们以为我们会面与演唱会有关,要么就是民族党的白人想和劳动党的白人握手言和,就好比你能用某种疫苗治疗癌症。连我都知道这场演唱会什么都不是,而我亲自拽着西阿格上了舞台。
&esp;&esp;警长杀手也在舞台上,但很快跳下去跟着米克·贾格尔走来走去,米克·贾格尔到处乱转,和人们讲道理,跟着节拍扭动,他似乎不知道这里遍地坏人。他每时每刻都笑得露出满嘴大牙。不如咱们绑架米克·贾格尔,要两百万美元的赎金吧,警长杀手和我开玩笑,但很快他就盯着米克·贾格尔钻进钻出人群,我知道他开始认真考虑这个点子了。那白小子忘乎所以,满脸笑容,活像有钱的政客子弟谈论去迈阿密的旅行。警长杀手说完后打个哈哈,但歌手听见了,投向他的眼神能让《十诫》里的摩西嫉妒不已。总而言之,让他们以为他回来只是为了唱歌颂爱情的动听歌曲,只是为了制作完美的新专辑。让他安稳地睡觉,我们像尼哥底母似的悄悄做事。因为我和警长杀手谈完演唱会的策划后,我们没有停止交谈,直到现在我们依然在谈。太阳西沉。
&esp;&esp;托尼·帕瓦罗蒂开车,收音机里传来一首歌。轻轻地来,带我穿过夜晚,影子舞蹈。我知道这首歌。我女人很喜欢,说歌手是个叫吉伯的男人。我问她怎么知道,她说你以为我是文盲吗?我哈哈大笑,因为我一直在黎明和夜晚与影子共舞。哪怕在灿烂的阳光下,我们也会寻找黑暗。我们花了四天找齐拔枪威逼歌手的赛马骗局参与者。花了一个晚上把他们关进牢房,直到几年前,身为唐中之唐的我,却是整个哥本哈根城唯一不知道那个地方的人。乔西·威尔斯还没有向我解释过这件事。
&esp;&esp;清晨时分,我们带头两个出来,仅仅因为他们首先跳出来,闹出的响动也最大,第一个家伙说有个赤裸男鬼浑身披着蓝色火焰,长着鲨鱼般的长牙,彻夜啃食他们的血肉,捂住他们的嘴巴,不让他们尖叫。厉鬼扇他们耳光,打他们的脸,一二三四像是手提钻。两个家伙眼睛又肿又湿。第一个指着胸口说鬼魂吃了他的心脏,但他的胸口没有伤痕。第二个一直在哭喊什么蛇钻进他脑袋里吃脑浆,最后从左眼爬出来,你看这窟窿,他指着眼睛说。他们都语无伦次,说什么醒来时恶魔在他们脸上吐口水。两个家伙说个不停,于是我们用棉布堵住他们的嘴,把他们塞进后尾箱。我们拖着他们出门上车,他们甚至没有挣扎。我们带他们去一段现已封闭的希尔夏海滩,那里挂着“禁止进入”的牌子。他们凭借自由意志行走,这一点让我很烦恼。我不喜欢看见人们为即将发生的事情做好准备,于是我推了一把脑袋里有蛇的那家伙,他踉跄跌倒。但他还是没有吭声,只是爬起来继续走。
&esp;&esp;托尼·帕瓦罗蒂按住第一个人的肩膀想推倒他,但两人迅速跪下,闭上眼睛,轻声呢喃,像是在祈祷。脑袋里有蛇的那家伙睁开眼睛,眼睛里含着泪水,他点点头,像是在说来吧,现在就动手吧,我等不及了。托尼·帕瓦罗蒂走到两人背后,飞快开枪。连最凶恶的枪手死到临头也会哭得像个孩子,但这两个小子非常安静。我不禁琢磨,他们能像这样准备好面对死亡,在生活中究竟遇到了什么呢?浑身蓝色火焰的鬼魂,胡扯。不知道我在半夜会被什么惊醒。
&esp;&esp;夜晚降临,我们带着另外两个出门。时间走近、经过、逃跑,我知道它撇下了我,但去他妈的。去他妈的,乔西自己找死我也没办法。他得跑在时间前面,说看啊,逼眼儿,我赶在你前面了,我打败你了,就像你在1966年打败了我。他把整个烂摊子留给我,因为他依然对歌手不屑一顾。古巴佬回来了,乔西又开始和他见面,虽说他的那些炸弹并没有让劳动党在1976年获胜。
&esp;&esp;还有许多人必须受苦。还有许多人必须去死。巴比伦找到我,抓走我,让某些人对歌手开枪,而我无法阻止,巴比伦也找到了警长杀手。两个阵营的人开始觉得我们两个唐中之唐已经没用了。把猫和狗关在一起,你只需要拎个水桶去清理血污就行了。他们以为把哥本哈根城和八条巷的人关进同一所监狱,然后扔掉钥匙,我们就注定会自相残杀。有些东西死在了监狱里,确实有些东西消亡了。
&esp;&esp;第一天,我们互相打转,像是困在同一片林子里的雄狮和老虎。我坐在东边的牢房里,发现身边是几个忠心耿耿、做足准备的弟兄,因为无论什么时候,监狱里都少不了大把大把的贫民窟汉子。警长杀手躺在西边的牢房里,身边是忠于他的弟兄。我和他都收到了彼此下落和周围环境的风声,我和他睡觉时身边都至少有两只眼睛盯着。没多久就有人酝酿出了阴谋。我这边的一个人自作主张,企图砍死警长杀手那边的一个人。警长杀手向我送信说作为报复,他要抓我这边的一个人。我向他送信说我根本没有袭击他,他为什么要袭击我?他送信说囚犯放风的时候,我的一个人拔出餐刀,在另一个人脸上砍出一道宛如电话的伤疤。我送信说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。
&esp;&esp;树顶。回来的口信里说是他。下一次我们放风的时候,我走到树顶面前,说,年轻人,我一直想来看看你有没有往上爬的决心,给我看看你的刀。
&esp;&esp;——爸爸,那还用说,他答道。
&esp;&esp;——我要你去砍死一个民族党的逼眼儿,向我证明你的本事。我说,拿起他的刀,试了试它有多锋利。
&esp;&esp;——爸爸,他说,我早就做到了。星期二我给一个小子留了疤。你是要我去收了警长杀手吗?
&esp;&esp;——你还真是雄心勃勃,对吧?不,我的年轻人,你不需要去做那个,但你看这个,我说着把刀插进他的脖子,向上捅穿他的喉咙。我的弟兄围成人墙,我在他脖子上又插了三刀。我们一哄而散,留下小逼眼儿血洒当场,抽搐得像是被剁掉脑袋的小鸡。
&esp;&esp;警长杀手送信说现在我们该认真谈一谈了。猫狗互相残杀,唯一的赢家是巴比伦。我认可他的逻辑,我对此还有更进一步的看法。巴比伦是国家,巴比伦是狗屎制度,巴比伦是压迫者,巴比伦渗透了警察队伍。巴比伦厌倦了等待,于是把猫的首领和狗的首领关进大牢,让他们尽快互相残杀,但监狱里洋溢着另一种能量。正能量。
&esp;&esp;从那次以后,我和警长杀手经常碰头玩骨牌,而巴比伦在门外阴魂不散,但它唯一的耳目是警察。我听他说理,他听我说理,我和他讨论新的道理。我先出狱,一月份他们释放了警长杀手。他出来后首先找到我。那个夜晚,1978年1月9日,我的人和他的人放下枪,点起蜡烛,开始唱歌,声明我们不再交战。那个夜晚,雅克布·米勒写出一首新歌,成为这个脏辫的大热金曲,歌名是《特别和约》,一直冲到榜首。正能量。但是体面的好人啊请记住,走进一个局面,你要么拿着注射器,要么拿着枪。有些东西你能治好,有些东西你必须打死。
&esp;&esp;看清楚也听清楚了,所有体面的好人:巴比伦的最后手段。1月5日,我们点起蜡烛唱歌的四天前。我感觉很好,因为一年刚开始,还没感觉到它沉甸甸地压在身上。但新的一年找到了没有枪支的王帮。王帮那帮白痴,就喜欢乱来。彼得·纳萨尔觉得,一旦离开哥本哈根城,他就丧失了控制力。对,他们依然在活动,依然不接受我这种人甚至乔西的命令。但1977年末的王帮没有枪支,因为就连彼得·纳萨尔也明白你不能武装你无法控制的歹徒。某人对他们说,假如他们能保证扫平八条巷中两条的全部民族党年轻人,削弱中心的力量,王帮就可以得到即将神奇地出现在圣凯瑟琳旧港口的一批枪支。
&esp;&esp;这个某人会留下整整一轿车武器,他们只需要去取货,在民族党地盘掀起波澜,就能够留下这些枪支。和平时一样,王帮没有找我们商量。他们开始有野心了,因为给他们报信的这个某人在国防军内有私人关系。他们甚至得到承诺,可以给他们在码头安排一些工作,主要是保安警卫,都是能用上那些枪的岗位。牙买加没有免费搭车这回事,但王帮同意了,第二天清晨,两辆军用救护车来到王帮的地盘,接走了十四个小子。
&esp;&esp;两辆车带他们到西金斯敦的东头,经过亨德森港,过桥,经过波特莫尔的四片海滩,开进丘陵山岭。他们来到绿湾,司机叫他们下车,在那儿等着。另一辆卡车会带着枪来——没有一个人想起来军队说的是轿车而不是卡车。那些小子看着等着。一名士兵过来,和领头的小子交谈。他和士兵走进树丛,其他的小子听见一声枪响,就像赛跑开始那样。然后,大难临头。
&esp;&esp;牙买加国防军的士兵从远处跑过来,向他们开火。士兵扑向那些小子,用冲锋枪扫射,藏在树林里的重机枪推出来,哒哒哒哒射击,仿佛这是战场。小子企图逃跑,撞上其他士兵,小子脑袋被打爆,倒地而死,小子钻进荆棘丛,皮肤被撕掉,一直跑到海边。五人当场被打死,多人受伤,一人或两人跳海后被渔民救起,剩下的逃掉了。士兵上电视说那些小子闯进了晚间射击训练的场地。总理在电视和收音机里说:“在绿湾被杀的都不是圣徒。”演唱会前三天,我们发动示威活动,抗议贫民窟的人依然在同一个地方拉屎和吃饭,巴比伦警察汹汹而来,杀死包括一名妇女在内的三位示威者。同一个总理又说:“假如今年有警察被杀,凶手就会像野狗一样被扑灭。”
&esp;&esp;还有更多人注定受苦。还有更多人注定会死。我在监狱里的第一周,巴比伦没日没夜揍我。他们要的不是消息,他们不想把我变成线人。他们只是轮流向我展示谁是更大的老大。警察从不单独来找我,因为第一个来找我麻烦的警察吃了我一脚,卵蛋被踢进了脑袋里。事后他们两个两个、三个三个来找我,有一次甚至四个。就好像他们在比赛,先让我哭叫求饶的就能获胜。第一次来的三个,我记住了他们的名字,沃森、格兰特和奈维斯,他们深夜偷偷摸进来。我刚听见铁门哐当一声打开,他们就拿着警棍扑向了我。这是为了你对罗德里克做的事情,一个警察说。还有他留下的寡妇。你肯定很窝火对吧,因为要是你杀了我,就会有人来收拾你,我这么说,吐出一颗后槽牙。反正多半也蛀得发黑了。从那以后的一个星期,几乎每天夜里都有新警察找我,带路的永远是第一批的三个警察之一。
&esp;&esp;最后一夜来了四个警察,两个把我的脸按在地上,地面散发着我自己的尿骚味。他们用毛巾裹住一块肥皂,拿那东西轮流砸我的后背,嘴里唱着一个土豆、两个土豆、三个土豆、四个土豆。我受够了这种事情,于是对格兰特和奈维斯说到此为止,免得我真的发火。他们很震惊,我居然知道他们的名字,但他们反而变本加厉了。两天后,两个人都请求长期休假。格兰特的老婆这辈子都没法用左眼看东西了,奈维斯的儿子断了胳膊和腿。奈维斯来我的牢房,说要是他说了算,他一定会宰了我。我说我对他的儿子感觉很抱歉,但现在他必须好好照看他十三岁女儿的处女膜了,千万别被什么歹人早早刺穿。黑人脸色发白永远是很好玩的景象。他们终于放我去公共休息区了,我的弟兄们在等我,他们围住我,每个人都脸色阴沉、一声不响。刚开始我以为他们听说了奈维斯儿子的遭遇,觉得这么做太过分了,也可能他们只是在向我表达合适的敬意。但然后我从一个人手上抢过报纸,头版头条赫然就是歌手。
&esp;&esp;夜晚。我和帕瓦罗蒂。我没有表,但我能数得出时间在嘀嗒流逝。从小我就能这么做。加上我祖父教我怎么像科隆人那样看时间。等一等,他不是我祖父,贫民窟的居民不可能有祖父。他只是一个老头子,不走运一直活到了老年,他会唱科隆人之歌。一二三四科隆人要来了。一二三四科隆人要来了。一二三四科隆人要来了,拎着黄铜锁链啊像他的肚皮啪啪啪。问他时间他会抬头看太阳,黄铜锁链啊舔着他的肚皮啪啪啪。
&esp;&esp;帕瓦罗蒂瞪着死鱼眼看我——我没有意识到我在大声唱歌。就这样,夜晚,估计七点半,但我们就在海边,没有东西挡住西沉的太阳。托尼·帕瓦罗蒂开得很慢,我也没叫他开快点,迪斯科音乐占据
&esp;&esp;了两个男人的交谈应该占据的空间。我刚开始觉得有点像屁眼人的氛围,但随后意识到是歌词渗入了我的脑海。影子舞蹈,是啊,光线开始变暗,我们就开始跳影子舞蹈。在黑暗中发生的事情永远不会回到光明之中。
&esp;&esp;我们背对大海静静地行驶,我想到第二次和平演唱会如何在英国诞生。因为1977年除了战争再没有别的。演唱会呼唤同一种大爱,“携手环节”收费两块,“大爱”环节五块,“和平”环节八块,因为这么做,晒到脱皮的有钱白人男女就可以毫无恐惧地来参加演唱会了,虽说这种事他妈的并不可能发生。晒到脱皮的有钱人不想要和平,而是想让牙买加成为美国的第五十一个州,妈的,光是当个殖民地也行。
&esp;&esp;我们之所以组织演唱会,是因为无论你支持绿色还是橙色,有些地方永远没有抽水马桶,孩童逃过棍棒、石块和子弹,却死在喝进肚子的一口水上。我们之所以组织演唱会,是因为永远有三分之一人口找不到工作,而且并非只是贫民窟才这样。我们之所以组织演唱会,是因为巴比伦在压迫我们所有人。歌手回来了,但他发生了变化。以前他还没看见你就会抱住你,现在他会等一两秒,然后点头打招呼,或者揉着下巴微笑。以前一句话你开个头他会跟着说完,现在他会默默等你说完,眼睛盯着你,一言不发。你要明白,我和1976年12月的事情毫无关系,但我知道他现在睡觉也睁着一只眼睛,而那只眼睛的视线有时候会落在我身上。我和托尼·帕瓦罗蒂离开大海,拐向麦克格雷戈沟渠。
&esp;&esp;那场演唱会。我没有能够看到1976年的和平演唱会,但我看到了随后的战争。因此4月22日我参加了这场演唱会。我在舞台上。我看着西阿格和曼利隔着歌手的脑袋握手举高。人们总是在寻找征兆和奇迹,但征兆什么也预示不了,奇迹中没有任何值得奇怪的东西。我永远不会忘记的人是托什。刚开始我以为这家伙是来给演唱会添乱的。他特别能惹起我的反感,不过最后我还是看懂了他。但即便看懂了他,认为我和他有了共识,他还是有点不对劲,也许因为比起另外两个乐手,巴比伦最喜欢找他麻烦,尤其是巴比伦的警察。就在歌手回国前一个月,海关在机场拦住托什,扣了他很长一段时间。海关官员咬着他的耳朵说:咱在找理由崩了你。我不怎么想要他,因为这样的人永远也感觉不到正能量。是歌手想要他,说服他过来帮忙。我不会挡在家人之间,插手他们的事情。现在过了一个月了,我记得最清楚的却是托什。托什能让所有人都忘不了他。就在演唱会开场前,他说他不玩这个他血逼的演唱会了,因为这场演唱会的参与者都会死于非命。他在闷热的夜晚走上舞台,从头到脚一身黑,好像他是当官的,好像为拉斯塔做事的中情局。他做的第一件事是命令大家收好血逼的照相机。是言辞、声音和力量打破压迫的屏障,赶走侵犯,一视同仁。对,现在你们拥有的社会体系或狗屎制度统治这个国家已经很久了。四百年来一直是白人说了算,黑人是下等种族,棕色和白色皮肤至上,统治这个黑种人的小国家已经很久了。很好,老子随地震、闪电和雷霆来,打破压迫的屏障,赶走侵犯,对卑微的黑人一视同仁。
&esp;&esp;我震惊得像是第一次见到歹徒尸体的小孩。哪怕有拉斯塔老大的能量在我脑袋里流动,我也一次都没有思考过种族问题,连开车经过依然屹立的种植园时也没想过。他最后说:
&esp;&esp;要是你们想上天堂,为了你们的事业,我会在这里坚守亿万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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