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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6章（第1页）

☆、番外二

俞莲舟匆匆赶至蝴蝶谷时，只见仪仗扈从，前拥后簇，车乘相衔，旌旗招展，心中暗叹来迟。未到近前，已有数队禁卫持戟拦阻，俞莲舟站定脚步，提气高呼：&ldo;武当俞二求见！&rdo;禁卫听俞莲舟自报姓名，知来人与新帝关系匪浅，都停下来，排成圆形，将之围在圈内。

柱香时间，有内监快步前来，高声宣召：&ldo;宣庶民俞莲舟觐见！&rdo;俞莲舟整了整衣冠，随他走过重重仪仗，来到草庐之前。五行旗各掌旗使窄袖戎衣，紫花比甲，分统五方，属下旗众，衣分五色，甲胄全新，各执兵刃，庄严肃穆。入得庐内，除了一众内侍女官，明教众首领均在。范遥、冷谦、周颠、铁冠道人张中各衣明教法服，杨逍、彭莹玉绯袍玉带展角，殷野王五章衮服，垂七旒冕。范遥身旁一个小小孩童，九章九旒，玄衣纁裳，与无忌衣着式样相类，俞莲舟认出，那是无忌收养的义子张潜光。各人垂首而立，噤若寒蝉。

无忌怔怔地坐在桌前，眼圈微红，冕垂五采玉珠十二旒，衣六章裳六章。俞莲舟走到无忌跟前，低声道：&ldo;无忌，我来了。&rdo;众人俯首闭耳，不敢呼叱俞莲舟犯讳不尊。无忌眼珠微微转动，望向俞莲舟。俞莲舟心中一酸，道：&ldo;你……你还好么？&rdo;无忌道：&ldo;我不好，你是来带我走的么？&rdo;屋内众人一齐拜伏在地，道：&ldo;求陛下三思！&rdo;无忌毫不理会，道：&ldo;五行旗带了一万兵马，御林禁卫又有一万，在我眼里，哼，这又算得了什么！&rdo;杨逍彭莹玉膝行而前，伏地垂泪，道：&ldo;万千罪过，皆臣所为，求陛下体念天下苍生，勿要再辞。&rdo;无忌冷冷的道：&ldo;我竟不知这世上有刀架脖子逼着做皇帝的。&rdo;

俞莲舟早看出无忌气息滞涩，是被下毒封闭了内功的样子。但无忌内力浑厚，早已诸邪不侵，如今竟然中毒被挟，可见明教为此费了多少心思。无忌抬头望着俞莲舟，道：&ldo;俞二伯，你自小就待我很好，求你带我走，好不好？我不要做他们的教主，也不要做什么皇帝。&rdo;俞莲舟强忍伤痛，道：&ldo;无忌，你‐‐你能成就大业，我们大家都很为你高兴。&rdo;无忌定定望着俞莲舟，目光渐渐的自震惊转为怨愤，又自怨愤转为哀戚，撑着桌子缓缓站起身来，道：&ldo;原来……原来你和他们是一伙的，我……我恨你！&rdo;说到这里，气塞胸臆，一口气转不过来，竟自晕了过去，地下跪着的众人一齐抬头关切地望着无忌。俞莲舟伸手在他背上推拿了一会，无忌悠悠醒转，杨逍眉眼一动，张潜光走上前去，扶住无忌，道：&ldo;义父，你别生气，坐下来，歇一歇。&rdo;

无忌怒道：&ldo;你爹是卑鄙小人，你也要学他么！&rdo;用力推开张潜光，张潜光不过五六岁小儿，如何挡得无忌这含恨一推，登登登倒退三步，拍的跌坐在地，眼中泪水滚来滚去，但他性子坚强，拼命忍住不哭出声来。俞莲舟抱起张潜光，柔声道：&ldo;不哭，好孩子不哭。&rdo;无忌心痛之余，恨意更增，顺手执起桌上一只黄铜小炉，用力向杨逍掷去，杨逍直挺挺跪着，不闪不避，任那铜炉击中额头，血流披面。

无忌满腔恨意顿消，欲要去瞧瞧杨逍伤势，只是两条腿犹似灌铅，有千斤之重，无力行走，眼睁睁望着杨逍额头鲜血，一滴滴落于地上，渐渐汇成一汪小泉。无忌长叹一声，闭上双眼，涩然道：&ldo;罢了，罢了，起来吧，我允了。&rdo;屋内众人喜盈于色，高呼万岁，声音远远传了出去，只听甲冑铿锵，山呼震地。

众人疾行趋前，各依身份回归本位。张潜光挣扎着下地，向无忌和俞莲舟磕了个头，也退出屋外。无忌望着众人离去的背影，凄然道：&ldo;天下万物，最毒不过人心，千防万防，内贼难防，这是他要教我的最后一件事。为了这帝位，大家互逞凶杀，死伤无数，韩林儿被害之后，不悔妹妹随之自杀殉夫，我终不能坐视天下重归于乱。&rdo;说到后来，声已转哽。俞莲舟知道，无忌话中的&ldo;他&rdo;是指杨逍，杨逍之于无忌，如师如父，又是枕畔心上的人儿，这数十年间，藉着无忌的名头，做了许多大违无忌本意之事，与彼相较，此刻不过牵连更大而已，无忌或有不满，但以无忌性格，杨逍再狡言相欺，二人定不会大生嫌隙，再起波澜。

无忌长吸一口气，平复心情，向着俞莲舟稽首行礼，道：&ldo;俞二伯，自此官民殊途，相见难期，盼你们多加珍重。从今以后，世上再无张无忌这人。&rdo;数滴泪珠，落于尘土之中。

俞莲舟吓了一跳，连忙扶起，道：&ldo;你怎可行此大礼，该是我给你行礼才对。&rdo;无忌凄然一笑，道：&ldo;不会再有人了。&rdo;抱了抱俞莲舟，昂首而出，再不回顾。

庐外百官匍伏，鸦雀无声，俞莲舟看着无忌单薄瘦弱的身影行至玉辂之前，孤身登上车驾。旌旗蔽日，鼓乐喧天，金瓜对对，甲仗森森，一路向北行去。

俞莲舟呆立良久，直至车马绝尘，返身进入草庐，踱步一间间的房子走过。谷中的书卷针药已随御驾运走，但无忌日常所用的衣服巾帕、饮食器具都留了下来，俞莲舟将之悉数收入无忌房中。卧室之内，红烛泪尽，红绿同心结系着的两个半匏仍仰覆在地，俞莲舟将半匏合在一起，挂在床头。床栏之上，爪痕仍新，俞莲舟伸手抚过，想象无忌当时满心欢喜，以为终身有托，转瞬便身中剧毒，疼痛难熬的凄凉景况，泪水终于忍不住，一滴滴的流了下来。

俞莲舟在房中呆了一天一夜，次日日暮才有人前来敲门。俞莲舟开门看时，却是一个戎装将军。来人恭恭敬敬的道：&ldo;俞二侠，请用膳。&rdo;俞莲舟道：&ldo;你们是这里的守军？&rdo;来人道：&ldo;好教俞二侠知晓，蝴蝶谷乃龙潜之地，所以特设了卫所戌守。末将即是此地卫指挥使。&rdo;俞莲舟道：&ldo;这里以后怎样处置？&rdo;卫指挥使道：&ldo;这里要建离宫，过几天就有工匠过来了。&rdo;俞莲舟默然半晌，道：&ldo;全都拆掉？&rdo;卫指挥使道：&ldo;不是，左相特意吩咐，陛下旧居及医庐均保留不变。&rdo;俞莲舟问道：&ldo;左相？可是杨逍？&rdo;卫指挥使道：&ldo;正是。&rdo;

明教千百年来受尽压迫，一直为人所不耻，自无忌出任教主以来，历经数次天翻地覆的大变，不但成了中原武林之首，更克成大汉子孙中兴的大业。只是所谓的天下大义，又暗藏了多少人的私心野念？到底是做江湖上的闲云野鹤快活，还是君临天下、拜相封侯更令人欢喜？蝴蝶谷隐居，是无忌仅有的安宁日子，杨逍狠心将之全部毁去，从今以后，无忌又能否再有人生之乐？

俞莲舟想起无忌临去前的话语，问道：&ldo;是否已经议定新帝名讳？&rdo;卫指挥使道：&ldo;听说奏请了一个&lso;人&rso;字。&rdo;俞莲舟讶然道：&ldo;人？&rdo;新君登位之后从请改名，是为免增加百姓避讳之苦，但&ldo;人&rdo;之一字，岂非牵涉更广？卫指挥使道：&ldo;是武皇所书的上&lso;一&rso;下&lso;生&rso;之&lso;人&rso;。&rdo;俞莲舟忍不住出言讥笑，道：&ldo;杨逍想的好主意啊！&rdo;明教自武皇一朝传入中原，杨逍拟的这一个字，追忆先贤，抚慰无忌，用字既僻，意又深，可实在难为他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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