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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炸膛了!?”
船长大惊,眨眼间,像是有一头巨大的隐形海怪猛然从海底里钻出来,从海雷丁号左舷直蹿到右舷,船板撕裂,桅杆倾倒,直接将海雷丁号的炮甲板劈出一条深痕,原本所在的火炮和船员尽皆化作零碎,上天入海地喷溅着。
“炮!是那艘船的炮!”
第三次震动来自船身下方,巨大的水柱高高拔起,水柱还没拍下来,引发的海浪就已让不到四百吨的海雷丁号露出了船肚子。阿卜杜拉趴在船板上,撕心裂肺地喊着,他直直面对着猎物,清晰无比地看到那艘怪异的大船上,首尾四门炮正喷着硝烟。
他的呼喊被第四次震动盖住了,那隐形海怪似乎又甩头狠狠咬了船尾一口,海雷丁号方方正正的船尾顷刻间化为漫天碎屑。船板一直撕裂到阿卜杜拉脚下,吓得他惊声尖叫。
“安拉在上,这他妈是什么怪物——!”
船长用弯刀插在船板上稳定身形,他的脑子被这一连串震动急速碾过,本该有的恐惧似乎也被碾碎了,他直接进入到歇斯底里状态。
“靠上去!接舷!禁卫军……杀——啊!”【1】
船长振臂高呼,最后一个音节拉成长长尾音,被一股凌厉劲风瞬间推出几十米外,除了这余音之外,还留下了一篷混杂着碎筋烂肉的热血,浇了阿卜杜拉满脸。
水柱狠狠拍下,将海雷丁号的船身压正了,让人魂飞魄散的巨震暂时停歇,取而代之的是密集的噗噗闷响。阿卜杜拉看到一个禁卫军刀盾兵的上身骤然消失,两条腿却被缆绳牵着砸在舷炮上,变成裹了番茄酱的扭曲面条,此时他才明白船长刚才得了什么遭遇。
阿卜杜拉两翻白了,他艰辛地扭头再看对面那艘大船,就见船舷上那些被他当作“不必计数”的小炮正不断喷射出硝烟时,满腔热血几乎撑炸了他的胸膛,这不科学!连炮门都没开啊!
接着再看到的情形让他更是咽喉腥热,海雷丁号上不乏英勇之士,在最后关头,依旧轰出了一发炮弹,可当那发12磅实心弹砸在对方船身上时,就只听到嗵的一声闷响,然后像是小石子丢在橡木酒桶上,干脆利落地反弹落水。
“接舷……”
同样看得下巴都快掉了的大副还在下意识地朝猎物……不,猎手打舵,阿卜杜拉不知哪来的力气,一脚踹开了大副,抢住舵盘,疯狂地转着。
快逃,这是不沉的魔鬼之船……
直到又一轮巨震,将海雷丁号撕裂成几截,阿卜杜拉依旧死死把住舵轮。而他被拖上林亮号时,依旧两眼发直,一个劲转着仅存的舵盘,绝不肯松手。
“林老将军若是地下有知,怕也会笑醒过来……来这欧罗巴一趟。不仅打沉过法兰西的战舰,还打沉了不开眼的北非海盗船。”
审讯之后,胡英杰啼笑皆非。这艘来自突尼斯的海盗,难道不知道英华铁甲蒸汽舰队的存在?
“阿尔及尔人知道,不等于其他人知道。对他们来说,两百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,怎么会想过遇上咱们英华舰队,而且驾的还是铁甲蒸汽舰。”
李克铭是彻底明白了,之前阿兰沃海战,英华铁甲蒸汽舰队的威名已经传到了阿尔及尔,却还没传到突尼斯,这帮突尼斯海盗还以为碰上了一条肥鱼呢。驾着四百吨的薄壁小船。仗着船上三十来门最大不超过12磅的老式火炮,竟然向接近三千吨的铁甲蒸汽战列舰发动攻击……
“船长和大副都死了,就剩这个会计还算是头目。”
“砍了脑袋,吊在残骸上,做成浮标,让这一带的海盗都洗洗眼睛。”
胡英杰招呼舰上的伏波军把阿卜杜拉押过来,李克铭随意一挥手。如果俘虏是军人。不管是欧洲人还是中洲人,依照海军传统,都会善待,可海盗么……没有人权。
阿卜杜拉本还迷迷糊糊的,那位黄皮肤将军的语言他也听不懂。可那个手势他却看得懂。求生的勇气狂涌,他挣脱了士兵,跪在地上使劲磕头,用拉丁语哭喊道:“我会说法语,能当翻译,我还是会计,迪亚博罗阁下,让我当您卑微的仆人,为您征服人类效力吧!”
迪亚博罗,拉丁语里意为恶魔,众人都呆住了,好一阵后,李克铭才哈哈笑出声,用拉丁语答道:“我不是迪亚博罗……”
阿卜杜拉此时也大致清醒过来,感应到周围都是活人,不是传说中那些沉于海底的海盗先辈,这时又见将军指着一个年轻军官道:“不过他的父亲,就是迪亚博罗。”
胡英杰的父亲胡汉山先是被西班牙人称呼为迪亚博罗,而后靠三次锡兰海战,也被不列颠人视为恶魔,作为他的儿子,自然以此称号为傲。胡英杰顺着李克铭的话尾,朝阿卜杜拉露齿一笑,被那冷森森的白牙惊住,阿卜杜拉两眼一翻,又晕了过去。
“会计,还懂拉丁语,北非海盗的事,地中海贸易的事,都应该知道一些吧,就留他一命。”
李克铭转念之间,就决定了阿卜杜拉的命运。
这桩“海上奇遇”,很快就变作了茶余饭后的话题,一直延续下来,成为海军圈子里的老段子。没几天后,李克铭的心思就已转到了萨丁尼亚王国,舰队与卡利亚里港口的接触表明,英华在地中海寻找盟友的打算就是空中楼阁。
“是啊,开通苏伊士运河至少要三十年的时间,任何一位统治者都不会为三十年后的画饼而牺牲眼前的利益。”
卡利亚里港内,李克铭在旗舰上揉着脑袋,觉得没带通事院的官员就来这里是桩绝大错误。不过他相信,即便是欧洲副院的蔡新,恐怕也没办法完成这么高难度的忽悠。
萨丁尼亚绝不会为三十年后的承诺,而让自己置身于法兰西和奥地利的怒火之下。鉴于赛里斯舰队的强大,卡利亚里港只能“被迫”为舰队提供补给,但关于赛里斯与萨丁尼亚的合作,这事真没得谈。
此时李克铭总算明白,为什么不列颠人会那么爽快地同意英华舰队在地中海活动,甚至不列颠人为什么会在苏伊士运河上摆出合作姿态,背后的小算盘,李克铭也已隐约猜及。
地中海与英华无关,英华在这里找不到盟友,东端是强敌奥斯曼土耳其,西端又是最恨英华的欧洲国家法兰西。南岸还是如杂草一般割不尽的北非海盗,就算苏伊士运河通了,英华也握不住这条航路的后半段,就如好望角航路一样。
“没有基础,确实没办法啊。”
李克铭重新审视自己这支舰队在欧罗巴的作用,他沮丧地发现,在这盘棋局里,他的舰队除了充当不列颠的棋子外,很难走出自己的步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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