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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完,蓬莱君拍了拍叶骁头顶,看向华盖夫人,“走吧。”
到此时华盖夫人才能动弹,她扶住身旁桌子才勉强站住,惊魂未定地:“去……哪里?”
“你不是要孩子么?”
华盖夫人啊了一声,俯身捡起落在地上的扇子,媚笑道君上随我来。
蓬莱君随她下楼,只听到身后一声哽咽呼唤,“阿父——”
蓬莱君像是没听到一样,平稳的,匀速的,下了楼。
叶骁瘫在椅子上,仰着头望着绘画着繁复法阵的藻井,他想,叶骁,你要多无能?让别人去替你受罪?
他又想,这个世道,他这么肮脏的一团东西,想要活出个人样,多么难。
他眨了眨眼,血又从眼角淌了下来,最初是暖和的,倏忽便冷了。
沈令被关在刑部大牢的最深处,牢房四面铁铸,就墙上凿着密密麻麻的细孔透气。牢房里没有光,伸手不见五指,沈令手脚都锁着重枷,不能躺不能靠,只能倚在墙边。
这里一天一餐饭——说是饭,其实就是一破碗稀涝涝的馊水,沈令每碗都仔仔细细拿手捞着吃完,今天这碗居然是菜汤泡着新鲜米饭,饭下面还垫了一块肥肉,他拈着肉送进嘴里,想断头饭应该没这么寒酸,他在心里算了算,恍然大悟:昨天“泥销骨”发作,那今日是三月十六,正是显仁帝迎娶继后的大日子,天下大赦诸狱加饭。不过他这御前行凶的罪过,最多加加饭,赦就没指望了。
吃完饭,他倚回墙角,想,他被关到这牢里已经十二天了。
不知道叶骁怎么样了。纵然人是他杀的,但他是王府主簿,叶骁一定会被他牵连——他被杀被剐无所谓,只是叶骁千万别出事。
他忽然觉得有些庆幸,叶骁因为他的喜欢开始讨厌他,就不会为了他生事,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。
沈令忽然又想得远了点儿,他想今日迎亲,蓬莱君是正使,叶骁是副使,他应当是衮冕正装,就是他在北齐登殿穿的那一身,玄衣纁裳,九章九旒,华贵无比。
他记得当时叶骁走来,就仿佛是三百年塑月盛世,化作人形,步步风流。
可惜,他看不到了。
沈令慢慢闭上了眼。他心里忽然有点抱怨:这牢房也忒深,若能听到外头一点儿喜乐喧嚣,他就知道,远远的,是叶骁走过去了。
在牢里又过了不知多久,他越来越懒得算日子,忽然一天,牢房门开了,几个狱卒把他身上的枷下了,扔给他一套粗麻衣服,也不说话,押到外头,验明正身,粗声粗气地跟他说,好了,滚吧,就把他从刑部大院赶了出去。
沈令有些茫然,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,怎么就被二话不说放出来了,他怔怔地在巷子口站了一会儿,去井边把手脸洗了洗,走出去,看到巷口阴影里头停着两乘不起眼的小轿,他走过去,轿帘掀开,露出沈行半张笑盈盈的秀丽面孔。
他柔声道:“哥哥让我好等。”
沈令左右张望了一下,在这里等他的,除了沈行,再无他人,沈令抿着唇,沉默而良久地看他,沈行只含笑掀着轿帘,最后软软地道:“哥哥,莫等了,秦王忙着成婚,不会来接你了。”
“……”沈令听了这话,微微垂眼,复又抬眼看了看他,什么也没说,上了轿子,靠在角落里闭目养神。
沈行望着他,唇角含笑,眼神软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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