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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3章 第 103 章（第2页）

胡善甫道：“回陛下，林公子本身就体格强健，这样的伤，最多休养半个月就好了。”

朱厚照明显松了一口气，他眸子朝地上堆积的落叶望了望，颇有些犹豫地问道：“那……我再问你，郭姑娘的腿究竟能不能好？”

他见他这副样子，以为是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，原来是郭皎的腿，顿时轻松了许多。他答道：“郭姑娘运气好，前两日见她恢复情况，瘸是不可能了，陛下放心，今年腊月，郭姑娘就能扔了拐杖了。”

“那就好。”

“只是陛下……”

朱厚照疑问道：“胡先生想说什么？尽管说就是。”

胡善甫终于把疑惑了许久的问题问了出来，“陛下为何不让太医院的太医前来为郭姑娘诊察，而信我一个游方郎中？”

他斗胆抬头，却瞧见他脸上流露出一种复杂的神色。朱厚照自嘲般地笑了一声，道：“怪我，其实也不能全怪我，只是那群人，太会斟酌了。”

“斟酌？”

“胡先生，宫里的事，宫外还是不要知道的太多为好。”

他脸上明明笑着，胡善甫的后背却冒了层冷汗。他头一次感觉到，面前的这个人，这个皇帝，远远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。他是放荡不羁，生性顽劣，玩世不恭，可这些都不耽误他有城府，不是那种阴气逼人的心思，而是能够大喇喇放在阳光底下，叫人心存忌惮，甚至是惧怕的。

胡善甫年老时觉得自己当时太年轻，直到几十年后，他才想明白，那是权力，跟随着当时的武宗毅皇帝那从娘胎里生出来就拥有的，运用权力的能力。

郭琮到底把事情压下去了，晚上闹得那么大，第二天早晨起来硬是没浮出一丁点儿水花，郭皎派人出去打听了一圈，确定没事之后，才总算松了一口气。七八中文更新最快^

转眼又过了几天，越发冷了，大清早雾蒙蒙的，下起了冷雨，细密如绣花针。雨势不算大，可贵的是有恒心，有毅力，一直下到下午还在下，院子里那些花草树木被洗的发亮，土壤湿润而乌黑。

“嗒嗒嗒嗒。”

云青一路小跑跑到书房前的廊下，躲开了这冻人的寒雨，她把油纸伞收了，搁在一旁立着，脱了脚上木屐，换上了在门口搁着的丝袜净鞋，推开门走进了书房。

书房里香炉此时袅袅飘着烟，屋里暖和得很，鹅梨帐中香的香味儿浅浅淡淡，似有似无，叫人心神舒畅。七八中文最快^

郭皎坐在案几前，一笔一划地抄录着宾竹诗稿，专心致志，心无旁骛。云青进来时，她微微抬了下眼，随即又垂了回去。

“什么事啊？”

云青脸上挂着笑，从怀里掏出了那封插着鸡毛的信，送到了郭皎面前，笑道：“主子的信，是山西寄来的。”

江映月？！

郭皎立刻将信接了过来，信封里鼓鼓的，像是装了什么东西。她拿起一旁拆信用的小刀，划开信封口，把里面的东西全数倒了出来。

先掉出来的是一只做工一般的香囊，不对，与其说是一般，不如说是——丑！她把那香囊捏起来，前后左右看了一遍，确实丑。

“这什么东西？我做的都比这好看，山西现在都堕落成这样了？”她望向云青，见她不知怎么答，正扭着手帕，又叹了口气，“这该死的鞑靼，瞧瞧这边境地方都叫他们霍霍成什么样子了。”

云青道：“主子，我怎么觉着，这像江姑娘自己亲手做的呢？”

“不可能，我还不了解她，她从来不做女红的，她娘为这愁的头发都一把一把的掉。”

“可奴婢看江夫人的头发挺好的呀。”

“哎呦，我的傻姑娘，那都是假的。”

郭皎边说边把香囊拆开，抖了几抖，从里面露出一点黄色的纸尖出来，她把那张叠成一小块的纸展开，原来是张符，上面是无量天尊寿佛都不一定能看懂的鬼画符，以及几片竹叶。

她把信展开，又是熟悉的瘦金体。

“郭皎儿，见信如唔。转眼间来到山西已有些时日，朝廷的追加旨意，是勒令退职，可万幸的是李家在山西有一处祖产，才不至于二人流落街头。那是间院子，院子里种着一年四季常常青翠的碧竹，还有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小道，我喜欢扫地时，扫帚在上面划过的那刷刷声，每天清早，我都可以看见竹叶上凝结着晶莹剔透的露水，空气中都是清新，我很自在，李梦阳也很自在。现在是秋天，他前些日子弄回了许多菊花，就种在院子里，红的像火，白的像雪，在劲劲秋风里开的恣意妄为，我想采一些给你寄去，可是路上肯定会败落，所以我就把院子里的竹叶寄给你。一开始穿粗麻布衣，我的身上总是会红一大片，隔壁会看病的大婶来瞧了，说是我养尊处优惯了，穿不得这等衣服，李梦阳因为这事笑了我好几天，说还是绫罗绸缎好，其实他也是，他那是在笑他自己。我和隔壁的大婶刚在学织布，还有缝补和绣花，我给李梦阳做了只荷包，他开心坏了，每天挂在身上不取下来，我也给你做了一个，里面是我从这里很灵的道观里求来的平安符，可保佑你早日康复，健步如飞。

生活虽然清苦，也还有余钱买酒喝，因此，我想这日子也不算苦，更何况，有李梦阳。我们前些日子出去小小游玩了一趟，在五台山上一间小庙里过了中秋，庙里的小和尚求了李梦阳的一首诗去，我们回到家时，发现门口一群求诗的。迫于生计，李梦阳写了几首给他们，转眼间生活便富裕了，我和他说叫他多写几首，拿出去卖，他咬着笔杆，说对着那些人实在写不出来，一脸的纠结，叫人看了发笑。

布政使司的衙门把你寄来的信和东西送到了我们家，我很喜欢，只是那些东西我恐怕暂时用不到了，我如今，一箪食，一瓢饮，在陋巷，人不堪其忧，回也不改其乐。我才知道，李梦阳的笛子吹得比周先生还好，他吹曲子时，我兴致来了，就给他跳舞，伴着风动竹林，云卷云舒。

郭皎儿，三姐，我很抱歉，说的再明确些，就是我对你心存愧疚，那愧疚很深，深到我不知怎样去弥补。请谅解我之前的意气用事和自私，也为我向陛下转达歉意，他是个君子，一个宽厚的皇帝，他容忍了我的脾气和毛病，也容忍了李梦阳的犯上之举，他是个好皇帝。

见信如唔，望来信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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