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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四十九章 是黎明来了（第1页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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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这里的任何人都会觉得，这两兄弟是蝌蚪的敌人，他们间的关系是敌我关系。但是蝌蚪只是觉得很滑稽，她的敌人恰恰最了解她，而这些朋友反而对她全无了解，似乎也不打算改变。

终于进到了营房，营房里面的干爽令人舒适，墙壁上都安着铜油灯，用来照亮。厚实的青石墙壁把走廊隔得像是迷宫，上面也没有任何记号来指示方向。所有的门都是关着的，似乎这些房间并不欢迎人随便踏入，有些却透露出了里面有人生活的些微迹象：就在门口有些为了让进出的人把鞋弄干净的脚垫子，一条坏掉的项链挂在门厅上，等等。

这个地方住着的人龙蛇混杂不只有义军的士兵，还有青木川来的避难者，以及其他天知道的什么人。在新汉中王的命令颁布之后，在那些命令从蝌蚪自己的双唇中念出来之后，很多金、木、火、土四种人和曾经的士兵都逃离了汉中。在兵役和刑罚的双重恐惧之下，他们是怎么活下来的？是怎样逃脱追捕，又是怎样来到这里，创造了这里的一切？

蝌蚪心中的疑问越积越多，现在又一个问题来了。

虽然心中无限烦闷，蝌蚪还是留神地注意着大哥带她走过的每一个转弯。就是这里，一个，两个，三个转弯之后，又碰见了这扇刻着“恬静风雅”四个字的门。

蝌蚪有点儿怀疑清淮是故意带着自己在这里来来回回地兜圈子，但他可没那么机灵。蝌蚪觉得自己有点疑神疑鬼了，因为论耍把戏，忆辰自不必说，清淮可不在行。他五大三粗，头脑简单，是个很好糊弄的大块头。

虽然，他也是雀鹰队的一员，逃离了一支军队，又加入了另一支。从他在码头上待自己的方式来看，他已对雀鹰队盟过誓了，除此之外别无其他。连云很可能也和他一样。

蝌蚪知道，自己的大哥、二哥就是这样，他们总是忠实地追随别人，很少有自己的主见。只有忆辰拥有独立的判断力，保持头脑清醒，不过在这里的乱世之中，这样的特质也未必就是优点。有时候你想得越多，你的结果也就越糟。

这时候，两人面前的门半开着，仿佛在等待什么。不用清淮说蝌蚪就想到了，这里住的是自己的家人，因为门把手上拴着一块紫色的破布片，边缘磨损，上面针脚笨拙地用线绣着——一道雷电。这图案既不代表水灵族，也不代表火精人，而代表着蝌蚪。

这破布片曾是那个谎言里被别人强加给蝌蚪的谎言——兰陵曲烈曾氏的颜色和蝌蚪的能力——她身体里涌动的雷电。

蝌蚪和清淮走近时，门后面响起了轮子的声音，一种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。不管何时何地，蝌蚪都听得出，那是父亲的轮椅发出的声音。

虽然清淮没敲门，但他知道屋里人人都醒着，在等蝌蚪。

这里的营房比楼船上的更多，寝室却仍旧又小又局促。可是这里至少有转身的空间，有留给蝌蚪一家人的足够的床位，门边甚至还有一小块可以坐坐的地方。不远处的墙上，高高地开着一扇窗子，它紧紧关着，免得雨水渗进来，天空看起来亮了一点儿。

是黎明来了。

在晨曦里，下着点点钻石般透明脱俗的小雨滴，随着风儿飘洒在大地上，天空也因为在这神圣雨水的洗刷而变得更加清澈湛蓝，仿佛一位初生婴儿般纯洁清澈的眼睛，没有一丝杂质，没有任何的装饰，那么的素雅真实，又多么的美呀！美得迷人，美得透明，美得令人沉醉。而万物应晨曦的呼唤，雨露的到来，醒来了，世界又开始充满了勃勃生机。

蝌蚪想着，沉浸在无处不在仿佛没有空隙的白色里。围巾、碎布、旗帜、横幅，铺满了所有能铺的地方，挂满了所有能挂的地方。蝌蚪想，自己早该想到会是这样的。

萌兮曾经为水灵族缝制华服，现在尽心尽力为雀鹰队缝制旗帜，竭尽所能地用她能找到的所有材料装饰那代表反抗的撕裂的莲花。她绣得并不好看，针脚歪歪扭扭，图案也非常简单，和她曾经绣制的艺术品根本没法儿比。

蝌蚪觉得这都是她的错。

只见萌兮正坐在小小的四方桌子旁边，尚未痊愈的手里捏着针，冻结了似的一动不动。有那么一会儿，她凝视着蝌蚪，其他人也一样。父亲、娘亲、二哥连云，他们全都盯着蝌蚪看，却已然不认识眼前的这个女孩了。

上次他们见到蝌蚪的时候，蝌蚪还不能控制自己的能量，深陷窘境，虚弱困惑。而现在，蝌蚪遍体鳞伤，遭受痛苦和背叛，但蝌蚪已经知道自己是谁了，也知道自己必须去做的事了。

蝌蚪知道，自己已经变了，变得超出了家里所有人的想象。这念头让她不寒而栗，又让她感到兴奋。

“小蝌蚪，你回来了。”蝌蚪几乎听不见娘亲的声音，她颤动着嘴唇，挤出了蝌蚪的名字。

自从那次偷偷溜回竹乡镇，当蝌蚪聚起雷电几乎要毁掉家里的屋子时，是她第一个拥抱了蝌蚪。此刻也一样，永远是世界上那个最特殊的人，因为母亲和孩子曾经血肉相连。在一个多长都不嫌长的拥抱之后，她把蝌蚪拉向一把空椅子。

“快坐吧，娘的心肝宝贝，坐吧。”她说着冲蝌蚪招招手。宝贝。多少年了娘亲都没这么叫过蝌蚪，现在蝌蚪回家了，无论如何都不再是个小孩了，反而被称作“宝贝”，还真是有点儿怪怪的。

娘亲轻飘飘地摩挲着蝌蚪的新衣服，感受着蝌蚪衣料下的伤痕，仿佛能透过衣料看个清楚似的。“你受伤了，”她嗫嚅着，摇了摇头说，“真不敢相信他们会让你走，在——好吧，在发生了这一切之后，竟然让你走了。”

蝌蚪暗自庆幸娘亲没提起青木川和比武场，以及更早些的事情。蝌蚪觉得自己还没办法举重若轻地放下，至少这么短的时间内办不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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