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随着太阳渐渐的落下,那妖艳诡异的火烧云渐渐被抽去了色彩。鸦青、墨绿、黛黑,一层层一叠叠的压上来,不仅挡住了月亮也挡住了星星。整个竹林镇仿佛凝固了一般,柳条儿垂的笔直,连泗水河都屏住了声息。
这一日,天黑的比以前任何一个时候都要早。使女端了盏油灯进来放下,又行至紫草身边弓腰低头道:“尊敬的紫草夫人,娜仁主子已经让乌兰过来催过好几次,让夫人快些过去。”
紫草点点头,起身进了里间,拿出个朱漆戗金莲瓣花鸟鱼虫纹的妆奁出来,塞进紫苏怀里,拉了一同向外走。边走边说:“我们现在去见娜仁,她是我丈夫最小的妹妹,难得的是心不坏。阿姐与她结识一二,以后也能方便些。”
紫苏还沉浸在妹妹先前所说的话里,并未听清这句话。见妹妹拉了她走,不由问:“阿草,我们就不能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么?不问世事,就我们一家人过活?”
紫草一怔,唇角微勾,反问道:“当年阿姐为什么原意嫁给崔虎生?而不是选择一家人躲起来,不问世事?”
“这不一样!”
“有什么不一样,只不过汉人换成了元人而已,且我挑的丈夫阿姐那个崔虎生要强上数百倍。”
听言,紫苏不由低头不语。紫草当初也曾从蒋大郎口中知道阿姐后来的遭遇,话出口见阿姐神色便有些讷讷。索性也不多说,只挽了人向娜仁那边去。
娜仁住的是原先杨大财主家的正房,出房门沿抄手游廊走到尽头,一拐便到了。乌兰守在门外,见紫草来了,立时弓身问礼。紫草也不搭理,只揽了阿姐进去。
甫一进屋,紫苏便觉一阵莲香袭来,顿觉神清目明。但见拱形的雕花木隔离门两边花凳上,各摆了个青瓷瓜棱瓶,瓶中插了三五朵碗口大小的白莲。靠墙的藤编凉榻上,一个蜜色肌肤的娘子侧对着她们。脚边立了两个使女,正在打扇。见得紫草进来,那娘子笑着一下翻身坐起,眉眼看着也不凶恶。
两人也不知说了些什么,紫苏便见妹妹替那娘子挑了身真红印花敷彩纱罗换上。回身又从她手上拿过妆奁,打开,开始替那娘子上妆。紫苏心里想着宋鑫今晚的行动,不免有些神不守舍。
便是有阿草护着,做人家奴又能快活到哪里去,还不是与她先前一样,生死半点不由人。且元人凶残不类人,怎能共生?思忖了再三,紫苏还是没对妹妹开口。
那边紫草给娜仁上好了妆,见阿姐还站在一边,便让乌兰搬了个杌子放在榻边,有意缓合气氛道:“阿姐别傻站着,呆会有个在泗水城见过的故人要来,看阿姐认不认得出?”
“故人?”
对于泗水城的故人,紫苏向来都没甚好印像,比如崔老娘、郑娘子,当然还有那翠衣。可妹妹指得肯定不是这些人,紫苏不由抬起了头。
紫草见阿姐起了兴致,正欲开口再说,便见个使女喜形于色的跑进来,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长串。说完,妹妹和那上妆的娘子都有些慌起来。屋内又进了几个使女,七手八脚的给那娘子编扎头发。待人群散开,紫苏只觉得眼前金光大放,完全注意不到那娘子,这活生生是颗移动的珠玉宝树。
“来了!来了!兀良部的人来了!”
紫草退到人群后,牵上阿姐的手,小声吩咐:“来的人是元军这一区的最高指挥长官,看在我的面上,他不会有意为难。阿姐尽管放心,只跟着我行事便可。”
紫苏原本也打算这一晚死守在妹妹身边,所以听完立时点了点头。阿草还待开口,便听得一阵喧闹声从院中传来。紫草拉着阿姐出门一看,只见二十多个身材魁梧,只着轻甲的蒙古壮汉叽里呱啦叫喊着从小厅那边过来。涌在最前面的,是个身材魁伟健硕,广颡丰颐,细眼长髯的大汉。
这边使女们见男人都进了院子,羞羞怯怯的碎笑着,忙不迭的推了那盛妆的娘子出去。两方见过礼,众人便涌着又外院的中堂内。
中堂前的院子里早架起了几堆篝火,整只的羊羔架在火面上烤灸的鲜香四溢。长条方案上摆满了金杯银盏,马奶酒在火光烛光映射下,闪动着琥珀般的光泽。酒至酣处,男人们的眼光如恶狼般跟随着席间穿梭的使女。不时便有人拦腰抱住一个,拖进怀里,又揉又捏。那些异族使女却乖顺的如绵羊一般,半声也不啃。有的揉捏的起了性,便离席而起,扛了人直接寻了间厢房闯进去。在坐的也不以为意,继续大吃大嚼。
坐在主席上有个梳两条卷耳辫的红面大汉,眼睛从入座起,便目不转睛的盯着紫苏。这时,突起身单膝跪下,举着手中的银杯,也不知与那最高位的长官说了什么,席间哄的一阵大笑,那群恶狼般的目光便直辣辣的扫过来,如同刀刮一般。
紫苏头低得快埋进胸口里,只觉浑身毛骨悚然。阿草这时却把手伸了过来,轻拍了两下,以示安慰。接着,也立身站到席中,举着手中银杯,不知与那长官说了什么。但见阿草言罢,那长官点了点头,转脸向她看来,举起手中的单耳金杯似在邀她同饮。紫苏面色一白,强自镇定的站起,也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银杯,强压着胃中的翻腾,小啜了一口。
适才的插曲似乎被这杯酒冲淡了,那长官放下金杯又与两边的人贴耳交谈。四只烤得金灿流油的羊羔被使女一一抬上桌案,阿草也回到了桌前,自腰间抽出把银刀,从羊羔上切下一条肋排,递给紫苏。
宋鑫他们现在应该开始行动了吧?
看不见月亮,紫苏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候,只知道自己必需牢牢的跟紧阿草。若是事发了,她还能在中间转圜。可这席中的酒水菜蔬都带着浓郁的膻味,先前那奶酒的膻味还在胃中翻腾,阿草这只还带着血丝的羊排一递过来,紫苏再也忍不住,扭头便对着后面的一阵剧呕。
“阿姐,怎么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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