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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2章（第1页）

&ldo;请陛下为这对新人的继子赐名，图个吉祥。&rdo;苏伯父试图转回天子的注意力。

我瞪着苏伯母臂弯中那两只朝我挥舞的小胖手。横在天子和二舅之间的是苏葭，横在二舅和我之间的还有一个‐‐大难不死的表弟卫宣春。

天子收回目光，沉吟良久，缓缓道：&ldo;长君同苏氏一对伉俪鸳侣，以身挡箭保护幼子，此等深情，可歌可泣，朕特赐卫氏外甥一个&lso;伉&rso;字为名。&rdo;

&ldo;有情人终成眷属，卫小公子缘何闷闷不乐?&rdo;主父偃端着两杯酒走近躲在角落里的我。平日里宣室殿低头不见抬头见，今晚这位同僚倒是头一回主动找我搭话。此人如今是天子面前的红人，官职一升再升，整日锦衣华服，当年被一个垂髫小儿绑了丢回胶东国去，此等奇耻大辱他怎会抛之脑后。

&ldo;我的心情，与你无关。&rdo;我试图躲开他，却被已经醉趴在酒桌另一侧的苏武挡住去路。

&ldo;卫小公子的脾气，还是像从前一样火爆呵。不过，你的眼神倒是将你的忧郁出卖干净。&rdo;主父偃顺势靠过来，递上一只酒杯，&ldo;不如咱们碰一杯，从此冰释前嫌，如何?&rdo;

&ldo;主父大夫抬举了。&rdo;我拂去他搭在我腰间的手。

主父偃居然主动提出释嫌，我很惊讶。更让我讶异的是，我以为我将心事隐藏得不留痕迹，不料还是被个外人一眼瞧了出来。

二舅如今娶回二衿娘，附带拖油瓶表弟卫伉，原先属于我的这份来自二舅的独宠，就好比将我最喜欢的礼服，唰唰割成几片布条，每人分了一片走。已经半年没人教我清晨舞剑，没人同我在夜里一起仰望星空。夏季的夜晚，我独自一人坐在空荡寂寥的庭院里，看朱雀缓缓移过天际，看天狼的光辉逐渐被白日吞并，陪伴我的，只有狗监留下的那只小犬。

再回头，身边坐着的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了一个人。

&ldo;主父偃已经被朕打发走了。&rdo;天子笑着建议，&ldo;连他都看得出来你心情不佳，正好朕心情也郁闷，这里有苏校尉照应，咱们回宫接着喝。&rdo;

&ldo;好。&rdo;我端起主父偃留下的酒杯一饮而尽。

秋夜，苍穹高悬，星空晴朗。手中的酒樽，盛着宫中精心过滤的玉酿，轻轻晃动，繁星点点，月色如练，均在这酒液中碎作一片光华。

杏花酒的香气从未有如此刻般令人沉醉，甜而微辣的酒液缓缓滑过喉间，烧灼的痛楚消逝后，留下麻木之感。

&ldo;才几杯就醉成这样?外甥的酒量得多练练，等你真入朝为官，朕就没法再替你挡应酬酒喽。&rdo;帝王轻笑，示意内侍斟满我手边的酒樽。

不错，今晚难得有人陪我观星，然而，我身边坐着的这位，似乎并不是我期盼之人。朱雀会回转，天狼会消失，就连最亮的那颗太白星也忽东忽西，变幻莫测。黑色的幕帘挂满无数星辰，一如既往，永恒不变的，却一直只有天尽头那一串闪耀的北斗。

&ldo;外甥的心事，可否分享给朕听听?&rdo;帝王端着酒樽缓缓起身，挪到我身边落座。

庭院里婆娑的树影映着烛光起舞，醉意袭来，天边的星辰在我眼前模糊。

&ldo;在卫家住了那么多个年头，住到最后，我会产生错觉‐‐错以为我是舅父的孩子。&rdo;整杯酒下肚，我开口。自己果然是变了，竟连一向不喜的杜康也没那么抗拒。

陛下故作恍然大悟状：&ldo;原来朕与外甥是同病相怜。&rdo;

我没理天子，继续自顾自道：&ldo;我私自离家出走，跟着小舅到京师投奔他，他完全可以赶我这个混吃混喝的拖油瓶回陈家，但是他什么也没说。后来我差一点就被陈掌领回太原，也是他替我挡下来。&rdo;

&ldo;仲卿他的确可以被称为一个好父亲。&rdo;天子接过内侍递来的酒壶为我满上，&ldo;他对你很好，朕看得出来。&rdo;

&ldo;在宫里的这一年多是我最快乐的时光，早晨他会陪我练剑，晚上他会陪我踢球，看星星。如果可能，我希望日子永远就这么过下去。&rdo;我闭上眼，深吸一口气，&ldo;我担心过，美好的时光有一天会一去不返，只是没想到它结束得这么猝不及防。我以为我能永远占着他的一心一意，对着他孩子气地任性，做他的独一无二，直到地老天荒。然而我错了，我做了太多任性的事，现在他有了苏葭和卫伉，不要我了。&rdo;

&ldo;傻小子，那不是你的错。&rdo;帝王从身后环住我，将我扣在他宽厚的臂弯里，安慰道。

&ldo;他是真的不要我了。他把我独自一人留在宫里，收卫伉为养子。&rdo;我抬起头望向帝王，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，&ldo;你们都觉得表弟不幸，可在我眼里，表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。&rdo;

天子的手紧了紧。

我挣开他，端起桌上的酒樽，整杯灌下。

&ldo;我曾经发过誓，无论舅父做什么决定，我都会站在舅父这一边，不离不弃。现在我遵从我的誓言，为他送上我的祝福，对眼前的一切装作不以为然，但是我心里难过。&rdo;

&ldo;呵，朕还是头一回听你说这么多话。&rdo;天子侧过身，让我靠在他的肩头，&ldo;难过就哭吧，哭出来会好一些。&rdo;

我闭上眼。苏葭两手拈着新娘服的下摆，顶着红盖头，迫不及待地从苏府大门内奔出来;二舅牵着苏葭的手，二人的背影渐渐消失;卫伉举着两只小拳头，开心地朝我微笑。这些情景齐齐涌至心头，令我无法呼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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