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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5章（第1页）

我被他甩上床，他紧跟压下，双手抓我衣襟，再没了动作。

双手攀上，颤抖去触，那方黑巾，揭下。那是一张坑洼的脸，凹陷是黑红，凸起是血红，交叉纵横，皮肉新生新痕。他的脸，第一次看到，我晕死过去。

&ldo;你肯看我的脸，看在这份上，我救郭子仪一次，育养之恩，一笔勾消。&rdo;郭曜扶我坐起，他给我看一只东西，一只坚硬如石，脏兮黑黝的东西。&ldo;你送我的，记不记得，重羊，蓬饵做的，至德二年九月初九你送我的。你说重羊去邪、祈福、还有长寿的意思。它救过我一命，两年前我们奉命去回纥，郭旰she了我一箭，他说不想让外人插手家事，我就知道，是郭子仪要他联手叶护和伊贺常晓杀我。&rdo;

&ldo;我摔下阴山，却拣了条命。那箭正中胸口，那里，我藏着这只重羊，硬了，丑了，脏了，一直没舍得扔。&rdo;

&ldo;我对你有愧，我不该…告诉李豫‐‐漳水围邺。&rdo;郭曜围上黑巾，他此时面目，丑陋能掩，只是凄凉。&ldo;因果报应，我无心害你，但大错已铸。我如今模样，算是还了大哥育养提拔之恩，而对你，我会尽我所能补偿。&rdo;

&ldo;我已非当年，这次破李系禁军抓你们，是我一手安排，那辆怪车，那部铁爪，你该比任何人都有印象。&rdo;他迅速冷静自信，今日的郭曜，毁了容颜，增了自信智慧。那辆浑身尖刀狼牙的怪车，还有那部精准抓住马车的伸缩铁爪，最初的设计源于我。

多年之前，大哥连连征战讨功，他对唐朝的云梯战车哧之以鼻，他想要无坚不摧的坦克，他想要灵活机动能咬住高高城墙的飞云梯。我画出了图，大哥请来大唐和天竺国能工，天竺人精于算术，唐人精于制作机关机械，灵活伸缩的飞云梯最先完成，并在安史之乱的攻城守城战役中多次运用，郭曜事先算准距离角度，在山崖里利用天然洞穴埋伏了飞云梯，半空截住我们。还有那部怪车，曾在履带设计上停滞不前，我纸上谈兵，大哥也没服过兵役，我们无法知道登山踏步如履平地的坦克履带到底是怎么造出，而郭曜拿走了图纸，最终他造了出来，成了杀人利器。

&ldo;我说补偿，并非泛泛。张妃想些什么我一清二楚，我与她联手，抓人，可没打算卖人给她。只要你点个头，我带你走，以后，我发誓，莫青桐，张妃，甚至李豫，我可一一为你除去。&rdo;郭曜斜睨带笑任我走到门边，我逃不了，屋里，是他，屋外，是莫青桐，如果不蠢，我选他。

&ldo;那我大哥，怎么办？&rdo;我解开襟扣，郭曜从床沿站起。月白精绣春衫委落脚边，我肩臂裸露，仅着珠绣胸衣，洒金褶裙。

&ldo;很美，长发美，剪了也美。你十五岁时就是这样，从没变过，帝女是你，帝相是郭子仪，绝对是真。&rdo;他沉静赞美，盯我身上衣上。这华美春衫是他在我晕厥时为我换上，这男人两年销声匿迹，愈发细心沉静，甚至可说温文尔雅，只是这静这雅，抵不住眼底贪念，悻悻做态。

&ldo;你大哥还不是我大哥，我怎会陷他危难。我去看过他，他中的毒被你解去一半，还有一半，好解的很，至于这下手之人么，我也猜到一二。现下我不能暴露身份，也不能在此多停留，所以暂时不能救他。不过他在张妃手上未必不是好事，我可以告诉你，他最先中的毒，宫里的人能解，李系居然没吱声，很有趣啊！&rdo;郭曜弯身去拾我衣衫，&ldo;你心意我已知，珍珠‐‐&rdo;

机会只有一个，我在他弯身一瞬飞奔门前拔刀，郭曜极快扣我夺刀，我任他夺，桌上金创药盒早被我一手抓翻，我扬手掷他‐‐房门被踹开时门前团团包围，他被黑衣手下护走，临走双眼粉迷充血。我衣衫零乱，但目的达到，无论郭曜做与没做，张妃与他的联手到此为止，我不要跟他，死都不要！

&ldo;娘娘早知此人心存二意，末将已准。&rdo;

浑身甲胄不卑不吭的人又是熟人‐‐大燕的降臣严庄。看他身后银带九銙的侍卫，原来是仗内六闲之首的内飞龙使，想必李系是疯了似地找我们，只是不知仗内六闲已是张妃的人，下手的人倒来找人，若能找到，恐怕也是尸体。

&ldo;贱人！不就是仗着这张脸，你以为这群臭男人都疯了似的爱你？是没得到！愈得不到愈要弄到手！一群疯子！&rdo;莫青桐剮风掴我，我偏脸倒地，脸上火辣。

她再掌掴，严庄拦住。&ldo;公主自重，娘娘有命，任何人不得伤她。&rdo;他推我进严密车厢，我冷笑甩他，这种人才是标标准准的两面三刀阴险小人。

&ldo;宁国公主，你跟郭曜，倒是黑白双煞，天生绝配！&rdo;我莞尔笑她，她翻脸拔剑，砰‐‐门合锁落。

车行不知多久，也许两日两夜，也许三日三夜，眼蔹蒙光时我闻到糙木花香，我听到泉琮沽沽，我闻到沉香袅袅。睁开眼时大哥在大殿门口，他脚步虚浮来接我，&ldo;傻瓜&rdo;‐‐他唇角动了动，我看懂了。

我扶他走进殿里，无论天上人间鬼府地狱，我是他的左手，右手，天涯同命，决不相弃。

大哥见我第一面，他骂我&ldo;傻瓜&rdo;，后来，他恢复气力，一口气骂我几十遍傻瓜。我笑着听他骂，我知道，那么多年，那么多次，我是他的负累，可这一次，如果没这个负累，他会多痛。

从那日起，我们就在这，长安以北六十里骊山北麓，华清宫。

北麓的糙木花香，汤池的泉琮沽沽，寝殿的沉香袅袅，大哥一天天康复，我们从从容容，安享此间。

我们在山麓拔竹笋毛笋，我们在苗圃里采摘马兰头，炖一大锅传统的腌笃鲜汤，炒两三个新鲜清慡的蔬菜，我大声叫他，他矫健从温泉池底游上岸。

温馨一切被一记清脆掌声撕碎，我愕然，大哥吞吞系袍捋发，莫青桐站在一旁，而丈远的亭外，一名宫女捂脸跌在地上。

&ldo;宁国公主这掴人巴掌的习惯，本王怎么从前不知？&rdo;大哥一把攫住她下颌，反客为主得突如其来。

&ldo;郭子仪‐‐&rdo;她的怒叫突然中止，她呆住，我也呆住。

他做了什么？

大哥甩袍先走，莫青桐立掌到他背后，却始终没有劈下。这个画面在我脑中反复播映，以至她何时走的我不知道，大哥何时吃完饭我也不知道。

&ldo;吃饭啊，傻丫头，你哥只不过先搂了个小美女，再亲了个曾经的大美女，你也不用那么吃惊嘛。&rdo;大哥盛饭布菜，挑了满碗的嫩嫩笋尖到我面前，&ldo;吃啊，多吃点，胖点才好看，看看人家的身材！&rdo;

&ldo;哥，哥哥…&rdo;我口吃，刚才他…露了健硕胸肌上岸，先搂了那个递给他袍的宫女，然后又隔巾亲了莫青桐。风流？好色？

&ldo;罪过，你在咒骂你唯一血亲的哥哥。&rdo;大哥是我肚里蛔虫，他撸乱我一头发，我推了碗出亭。亭外的温泉名叫星辰池，位于华清宫最偏僻的西北一角，也是唯一一座露天汤池。

&ldo;你去做，我自己小心。&rdo;我映池梳发，微张口型，他笑若春风，皱了一池涟漪。

两日后的一个午后，我们在苑里放风筝，满苑的宫人侍卫，一个个一言不发面无表情，不过这一点没影响了他的心情，他把我画的风筝一个个放上天空，我则在亭里fèng袜子，平生第一次亲手fèng了双袜子。

古人的袜子与现代不同，因为没发明氨纶这种有弹性的织物，古代的袜子很长，包住脚后以布缠绑在小腿上。我为大哥fèng了双袜子，针脚不算完美，不过袜型极好，脚踝处打了几层摺子，即不影响脚腕活动，又能收住袜口。我还在脚底绣了三个字‐‐&ldo;踩小人&rdo;，他笑得喘不过气来，因为这是粤港一带的民俗，南方人会在袜底绣上&ldo;踩小人&rdo;，希望穿袜的人晦气尽去一帆风顺，这种袜子在二十一世纪一所名叫屈臣氏的连锁超市里随处可见。

&ldo;喜欢，很喜欢，我很喜欢很喜欢。珍珠，我以为，你还……&rdo;

大哥拉我飞奔，我们奔到远远，然后扯断线绳，把只只童趣美好的风筝飞扬上天。夕阳西下，我们空手而还，远远，殿前呢轿青帘，森严侍卫。

轿里的人是兵部尚书李辅国，当年张良娣的贴身太监，现今张皇后的宠臣宦官，如果我没记错，他还是那个曾对我不轨的薛由检的义父。李辅国迎面大声喟叹别来无恙，然后一片虚情假意请我们下山赴宴。

&ldo;换件衣服，请稍等一下。&rdo;大哥进殿换衣，不多时出来，着一身玄色锦袍，袍上暗色刺绣，琼花盛放，正如他玉面朱唇，美若谪仙。

&ldo;那，小姐？&rdo;李辅国难为措辞，他当然不会称我&ldo;王妃&rdo;，又不知该称我姓郭还是姓沈，含混&ldo;小姐&rdo;二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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