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景辞不解,&ldo;他一未害你父母,二未杀你亲眷,你为何如此……如此恨他?&rdo;
&ldo;因我读圣贤书,知礼仪孝悌,明君臣纲纪,便容不得此等小人,为祸超纲!&rdo;
景辞冷了心,勾了唇,冷笑道:&ldo;好一个大义凛然的英雄,如此何必找我?带上你明孝悌知礼义的兄弟们上诏狱劫囚好了,为难我一个小女子,算什么英雄好汉。&rdo;
&ldo;你!若不是荣二哥只信你一个,你以为我会找你废话!&rdo;
&ldo;那可真是辛苦三少爷了,路在脚下门在跟前,您大可以转身走,半夏,送客!&rdo;
景彦气得面色如重枣,一赌气转身就走,带起一阵风,撩开她鬓边碎发。走到门口又哀叹一声折了回来,站在她跟前,闷头闷闹地说:&ldo;荣二哥让那jian人砍断了右手,如今在诏狱里苦熬一天一夜,哪里还有人样?他只有最后一句话,临到死最后一句你都不愿意听吗?&rdo;
景辞惊疑讶异,瞳孔微张,不能置信,&ldo;怎么回事?&rdo;转念略想,便不再多问,只说,&ldo;带我进诏狱,牵连了家里当如何?&rdo;
景彦道:&ldo;你当我这些年跟在太子身边,这前前后后的都是白混?你放心,保管你完完整整进去,全须全尾出来,半个时辰之内绝无意外。外头车已经备好了,你思过的佛堂后头连着小侧门,拐个弯就出府,丫头也别带了,总要留个伶俐的在缀景轩应付人。事不宜迟,带上披风兜帽,咱们这就出发。&rdo;
她头一回发现,景彦办起事来是这样雷厉风行的做派。上了马车,一路畅通无阻,锦衣卫诏狱层层看管,有个云燕补服的小吏领着她姐弟二人绕着阶梯向下,落锁密封的门打开,一股血腥味儿扑面而来,熏得人作呕。里头两个嘿嘿笑着喝酒吃肉的牢头连忙站起身来,喊一声&ldo;见过徐大人&rdo;。那人摆摆手,&ldo;宫里来了贵人,有话要说。&rdo;
那两人见惯这场景,连忙告退。
徐大人道:&ldo;一炷香时间,贵人捡要紧的说。&rdo;
景彦揽了他肩膀,&ldo;走,咱们外头喝酒去。&rdo;
门关了,两排蜡烛烧出残影,墙壁上的脏污是飞溅的血迹,一层一层染上去又再一片一片剥落开,有的发黑有的鲜红,谁知藏着多少人性命。地砖上一排一排凌乱的刮痕,是痛到极点指甲抓出的痕,眯起眼,似乎能看见指甲盖翻折的疼。
而荣靖被绑在刑凳上,她迟疑,几乎认不出眼前这血糊糊的一团肉,是否还是个人。
她犹豫着,上前一步,看出个大概清醒,鲜血地下仍有眼耳口鼻,俨然一张熟悉面孔,&ldo;文修哥哥‐‐&rdo;她捂住嘴,掩住自己无法抑制的哭泣。
眼泪一刹那涌出,心头颤动,她不忍看,从前多么俊朗潇洒的公子爷,如今竟成了这般人不人鬼不鬼模样。
他大约听见响动,空洞无光的眼珠子一转,转向景辞另一端,想抬一抬手,却发觉浑身骨头都让狱卒打散,没得力气再动,只能隔空唤一声,&ldo;小满‐‐&rdo;无奈已用尽全身力气。
&ldo;文修哥哥……&rdo;也顾不上血污,景辞蹲下身来握紧了他软得吓人的手,眼泪一颗颗落在他手上,渗进了伤口,亦不觉得疼,他挣扎着想要转过头,看清她。
&ldo;吓……吓着小满了吧……&rdo;
她摇头,明知他看不见,只当是抑制自己勃然欲出的痛哭,深吸一口气,她才有了气力说下去。&ldo;没呢,文修哥哥哪里疼,小满帮你找大夫好不好?&rdo;
&ldo;不用了,不用什么大夫了。小满肯来,文修哥哥已经无所求。&rdo;
视线不可避免地落在荣靖齐肘而断的右手上,伤口整齐利落,可见持刀人未有分毫犹豫,手起刀落,冷酷无情。
&ldo;无论眼下如何,咱们从前的情分总是不变的。&rdo;她轻声细语,唯恐惊扰了他痛处。
&ldo;好……好……咳咳咳……&rdo;血呛住喉头,咳嗽一声便有一口浓血喷出,景辞焦急却不知何处帮手,只能手足无措地看着他吐血,看着他痛苦,还有他的眼睛,海一样深,没有尽头没有焦点,让人止不住地害怕。
&ldo;小满……小满……&rdo;他找她,睁着眼睛寻找就在近前的她。
景辞贴近些,一双冰冷的手合握住他仅剩的左手,擦一把眼泪应答道:&ldo;我在呢,文修哥哥,我在呢。&rdo;
&ldo;小满,小时候我便喜欢远远瞧着你,因你活得纵情纵意,比谁都快活。我原想着娶你进门,一辈子对你好来着……但如今,未料到竟是如此局面。反倒……反倒要来求你……&rdo;
景辞道:&ldo;哥哥尽管说,但凡我能办到的,毕不推诿。&rdo;
疼痛已离他远去,心是空的,身体也是空的,半梦半醒之间仿佛要从冰冷的刑凳上飘浮起来。荣靖说:&ldo;我的命也便是如此了,愿赌服输,我认。但童儿……童儿才三岁,不到记事的年纪,什么都不知道。小满……就看在……就看在她叫过你一声好姐姐的份上,帮帮他,救他一命,也给我们荣家留一息香火……&rdo;
景辞道:&ldo;我如何……&rdo;
荣靖道:&ldo;陆焉……他手底下杀过多少人,不必我再说。只是就连喻贵妃,都是他亲手了结。还有赵四姑娘,妙宜她……是被那人招来个下贱马夫生生糟蹋了……陆焉此人,分明不是活人,小满……你要小心……小心他。&rdo;
要用她对抗陆焉,又要提醒她提防,&ldo;小满,你附耳过来‐‐&rdo;
门开了,一双皂靴踏进眼帘,墨色披风垂在肩后,沉闷污浊的空气里随他步伐飘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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