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卫瑾道:“霜露。”
霜露其实就是普通的竹青酒,只是顾漘特意取下这个有诗意的名字。
夜深霜露锁空庙,零落一丛斑竹风。
澄澈碧翠的酒倒入青玉酒盅,杯体顿时生辉,碧光熠熠,宛若盈了满杯夜光。
夜光杯,照夜明,只是这酒并非葡萄美酒。
霜露是今年初春竹枝初发芽时,摘了淡竹叶酿下的,幽幽散出青竹最纯朴的雅香,像极了那个清雅如竹之人的气度。但酒水入口青涩微苦,那点淡淡的苦更是在舌根绵留不去。
纪殷每倒出一杯,他就饮下一杯,接连不断。一截沉默生生凝滞成了沉闷,只余下酒水碰撞杯壁的泠泠碎玉声和滚过喉咙的吞咽声音,饶是纪殷的性子也觉得有些许难耐。
酒壶见底,终是卫瑾僵硬地笑了声,“他怕因自己连累我,我又何尝不是。”
顾漘觉得今日之事,源头在于自己成为了卫瑾的弱点,才让诚王有软肋可拿捏,有了可乘之机。可他却觉得是自己连累顾漘,若非与他这个翊王之间的情字纠葛,卫翾又怎会拿一个不相干的御史中丞当泄愤靶子。
当他听到‘醉玉春’三个字时,脑子只剩下一片空白,慌乱地连一双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。明知顾漘精通药理,绝不会着了这种小伎俩的道,可那一刻他还是慌了,怕有世间事总会存在的那么个万一。
如玉如画白衣郎。
阴冷潮湿的刑房,肮脏屈辱的刑架,都不应该加在他身上。
如果没有和他牵扯上这一切,也许顾漘就不用介入皇储之争,不会被搅进权势争夺的漩涡。像他最初进京时所希冀的那般,查明旧案,还门楣忠义清白,完成身上背负的责任,而后走遍海晏湖清的大好河山,看遍锦绣繁华的大千世界,恣意天涯。
“在今日之前,我本以为他会因当年之事,因我姓卫,而心中有怨。”卫瑾道:“但今日我突然明白过来,他是怕我以后面对他时会心存愧疚。”
仅是对卫翾的愧疚就在卫瑾心底埋藏了这么多年,隐忍了这么多年,他不想自己今后都活在对他内疚当中。
卫瑾颠了颠酒壶,再也倒不出一滴,“他不希望我心存愧疚,我又何尝不是。”
如此一来,顾漘永远不会知道他答应了诚王何事,不会知道陆烨刺下的这穿心一剑,也就不会觉得亏欠。
自私本是生而为人的共性,可他们二人偏偏在面对彼此之事时,做到了爱而无私。总是看到对方给予自己的好,而把自己的付出当作是理所应当。
顾漘可能忘了,卫瑾那一身渗进骨髓与筋脉里的蛊虫,是抽去他半身的血才治好的,要说自己这条命都是他救的也不为过。
而他只是用穿心的一道剑伤换顾漘一年高枕无虞,是真的值当。
哪怕没有这相印相溶的血,为了他,自己也愿意啊!
到底是谁欠了谁,谁累了谁,早就分不清了吧。
卫瑾哑声道:“他欲让我无坚不摧,我却想保他安然无恙。”
一盅竹青酒不懂人心,却也觉人心复杂,情字更复杂,分明都是为了对方,为何会选择成为陌路?酒入愁肠,化作相思泪,它又不明白了,他们何以认为唯有如此才是对对方最好的?
“殿下今后准备怎么办?”初晓□□的纪殷听这短短几句也觉心头酸涩。
今后吗?卫瑾心想,左右他如今禁足不得出,几个月甚至更久,时日骎骎,只念不见,这王臣之礼的本分,没准不知不觉也就守住了。
至于再之后,卫瑾笑了笑:“我倒是相信玉成双偶。”
话虽如此,卫瑾眉目间还隐约带着些藏不住的清愁,他抬起左手按了按眉心,挥手示意纪殷下去歇着,自己又倚回了原处,没再说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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