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龙子轶向下看去,却只看见风雪中无数灯火闪动,折射在水晶罩子上,只觉得浮光掠影,空幻难言。不禁有些茫然了。
皇帝悠然说道:&ldo;京都中,百姓数以百万计,还都是有户籍名册的,外来人不算,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。你从高处望,只能看见灯火辉煌,却看不到灯光后面的阴影。你可知那阴影处有个名字叫什么?呵呵,它就叫做&lso;江湖&rso;‐‐你看不见的一个阴暗的世界‐‐你可知&lso;江湖&rso;一词的来历么?&rdo;
&ldo;微臣不知,请皇上赐教。&rdo;
&ldo;&lso;江湖&rso;原来仅指长江与洞庭,后来泛指三江五湖。&rdo;皇帝说道,&ldo;所谓&lso;三江&rso;,是指会稽毗陵的北江、丹阳芜湖的中江、以及会稽吴县的南江。所谓&lso;五湖&rso;,指具区、桃滆、彭蠡、巴丘和洞庭。所以说,传统意义上的&lso;江湖&rso;都在长江中下游,是落后的夷蛮。吴越之地,断发文身;荆楚之地,烟瘴毒蛊,节气终年恶劣,民风难以教化。所谓&lso;江湖&rso;,卓然独立于&lso;庙堂&rso;之外,庙堂就是朝廷,就是国家的机枢中心,就是宣明王典政教的所在,或者说:就是京畿!&lso;江湖&rso;则是民间。民乱则天下乱,这个道理你懂么?&rdo;
龙子轶肃容道:&ldo;皇上圣论。&rdo;
皇帝摆摆手,接着说道:&ldo;这仅仅是地志上的划分,&lso;江湖&rso;一词还有更深刻的涵义。江湖是民间的一股潜流暗涌,标立新异的思想为范本,确立独行的人物为楷模,三教九流,斑驳复杂,却自封为&lso;侠&rso;。须知&lso;任侠&rso;在韩非子的名著《五蠹》中,是危害最大的一种国家蛀虫。&rdo;
他略微顿了顿,见龙子轶全神贯注地细听,甚感满意,接着说道:
&ldo;在&lso;江湖&rso;中,充斥了种种思想:儒、道、墨、法、杂、名、阴阳、纵横、农,囊括了民间的各种流派。&rdo;他表情凝重地说道,&ldo;&lso;江湖&rso;之中藏龙卧虎,异能奇行之士,怪杰通才之人辈起:医卜星相,卖艺起解、奇门遁甲、豪杰奇侠、旁门左道、巧匠逸人、盗匪娼妓,光怪陆离、斑斓驳杂,游离于蒿莱与明堂之间,自成一种体系,与朝廷分庭抗礼,对国法阳奉阴违,闹市杀人、天街争雄、以武犯禁不说,或又在书院抨击王政庙堂,或在暗巷传播异端邪说。以任侠为名、以文字为铗惑乱民心。比之近日京都干尸奇案,更是朕的心腹大患!&rdo;
龙子轶终于有些明白了,却还不能太肯定,期期艾艾地说道:&ldo;皇上的意思是……&rdo;
皇帝点点头,道:&ldo;我召你万里迢迢从边疆赶回来,并不仅为了拱卫王畿一事。比起找到嗜血的凶犯,肃清民间的异端邪说更为重要!要中兴帝国,首要的是清理王畿重地,须知攘外必先安内!&lso;安内&rso;之首要是使全民达成精神统一,整肃异端!才能上下一心,君民一体。你可明白么?&rdo;
龙子轶道:&ldo;今闻皇上开导,茅塞顿开,如天光照彻,混蒙初启……&rdo;
&ldo;好了,好了。&rdo;皇帝不耐烦地打断他,道:&ldo;该如何肃清江湖的乱流?你可知晓?&rdo;
龙子轶伸出细长血红的舌头在嘴唇上舔了舔,冷冰冰地道:&ldo;杀!&rdo;
&ldo;莽夫愚见!莽夫愚见!&rdo;皇帝叹道:&ldo;江湖之大,你又怎么能尽知深浅?难道要杀光所有江湖中人吗?你果然是阳气太盛,杀性深重啊。&rdo;
龙子轶慌忙站起,便要拜倒,皇帝又说道:&ldo;起来,起来,朕不是责怪你,朕就需要你这样的杀性,你这样的阳气。起来说话。龙帅啊,你难道不知一句兵家的老话:射人射马,擒贼擒王么?&rdo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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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章 谋皮(4)
龙子轶恍然道:&ldo;原来皇上已经有了目标了。&rdo;
&ldo;不错。&rdo;皇帝意味深长地说道,&ldo;异端也有精神的领袖,也有行为的表率,他们就是王!就是马!所以你就从他们下手!&rdo;
&ldo;皇上指的是……&rdo;
&ldo;呵呵,有几位老相识在江湖中起了莫大的作用,跟你、跟邢峻、跟朕又都有莫大的渊源。&rdo;皇帝出神想了想,伸出手掌摊开,说道:&ldo;一共五个人:方伐柯!姜沣!吕无靥!夏掌轩!元畏鲸!&rdo;
龙子轶奇道:&ldo;方伐柯愤世嫉俗,危言耸听,公然侮辱圣教,佯狂特立,抗旨不尊,自然是死罪;夏掌轩是天下水道和漕运的幕后老大,与朝廷对立争雄,元畏鲸跟夏掌轩孟良焦赞,一丘之貉,该死!吕无靥为恶一方,伤人无数,掠夺民脂,积财不用,该死!可是……可是姜沣不过是一个琴痴,一个靠制琴贱艺为生的巧匠,又……又怎么……?&rdo;
皇帝冷笑道:&ldo;姜沣操琴,冠绝天下,闻者皆说妙韵无穷,奉之为&lso;琴圣&rso;。他却公然诋毁庙堂礼乐,斥之为腐蠹,又求新变异,弄来了许多异族乐器,以妖声惑众,以妖韵媚俗,是民间的一个异端。&rdo;
龙子轶翕动嘴唇,想说点什么,见皇帝脸色不善,终于忍住了,什么也没说。
皇帝却瞅见了他欲言又止的样子,道:&ldo;龙帅从棋道悟兵法,朕便从棋道说治国。治国也是在造势,也是在布局,造势与布局需要阴阳调和。治大国不一定总是仿佛烹小鲜,在某些极端时刻,便需要雷霆手段,即所谓阳盛冲阴。所以,朕要你这样的阳气旺盛的肱股之臣,才能安定京畿。&rdo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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