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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7章(第1页)

巴金感到现在的家有一点温馨之感。

这是妻子病殁后巴金刚刚感受到的一丝温馨。他女儿小林在&ldo;文革&rdo;后期被分配到杭州工作,尽管女儿和女婿离开了他,可是她们的小端端却始终留在老人的身边。更重要的是经过巴金的努力,他在安徽乡下插队的小儿子棠棠,终于如愿以偿地调回了上海。加上家里原有的成员,巴金的两个胞妹,现在仍然是四世同堂。巴金身边有了亲人,特别是小儿子的归来,尤让他那曾经受过剌痛的心得到了一点点安慰。

&ldo;我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荒废时间了。这几年我的手由于不经常握笔,写起字来有些笨了。蕴珍,现在我要利用人生的仅有时间,再做一点什么。&rdo;巴金回到他的房间里,一人坐在小书桌前,又开始像往日那样,面对那个小相框里的萧珊,与她悄悄地对话了。在妻子故去的几年中,巴金始终保持着每天都看上萧珊照片一眼的习惯。他知道她人虽然不在了,然而在他看来萧珊的灵魂是永远都不会离他而去的。巴金每当心里忧愁,或是心情愉快的时候,老人总会面对萧珊的遗像,喃喃地对她说心里话:&ldo;我总不能让一日闲过呀!&rdo;

巴金望着面前那部厚厚的《往事与随想》,心里有些跃跃欲试。于是他情不自禁地摸起一支钢笔来,想在面前的稿纸点写什么,然而却迟疑着不敢动笔,因为他目前想做的事情太重要了。他是早年在巴黎留学的时候,就喜欢上面前这部厚厚英文著作的。在几年前家里多次遭到抄家的时候,这部英文著作竟然得以幸免封存。它被萧珊小心藏在楼下那个箱子里。如今巴金把它找了出来,翻开书的扉页,竟然有种隔世之感。

他终于在稿纸上写下:&ldo;往事与随想‐‐赫尔岑&rdo;一行字!

&ldo;这是一部很了不起的著作啊!当年我从国外回来的时候,就已暗暗地发过誓了,将来我一定要把它翻译成中文,让我们中国的读者也读一读赫尔岑这部回忆录!可惜我始终没有太多的时间。&rdo;巴金迄今还清醒记起,1938年他在桂林那风景如画的漓江之滨,曾经对萧珊发过这样的感慨。

&ldo;那么,现在不行吗?&rdo;当时的萧珊神色凝重,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深幽幽的望着他。他们都静静倾听着不远处漓江那汩汩流淌的水声,心里充盈着对这部重要著作的寄托与向往。

&ldo;现在我必须要把《秋》和《火》两部书写成。&rdo;巴金见萧珊也象自己一样对《往事与随想》发生了浓厚的兴趣,心里的创作欲望就变得更加强烈起来。

萧珊接过巴金手里捧着的厚厚英文原著,信手翻了几页,她有些茫然,说:&ldo;中国的读者会喜欢赫尔岑的这部书吗?&rdo;

巴金说:&ldo;当然会喜欢,我在法国留学的时候,也想过这个问题。中国人到底需要不需要读这样的书?回国以后,有一次我把这部书拿到鲁迅先生家里去,请他看一看,究竟这部书有没有价值?鲁迅先生对我说,它的价值当然是无可非议的。只是谁能去系统地翻译它呢?&rdo;

萧珊的眼睛睁得更大了。她没想到巴金竟然还和鲁迅谈起这部外国人写的《回忆录》。便说:&ldo;鲁迅也肯定了它的价值,这就说明赫尔岑的《回忆录》有文学价值?&rdo;

&ldo;当然不仅仅是文学的价值。&rdo;巴金娓娓地对她说:&ldo;这部一百多万字的《回忆录》,包含着赫尔岑一生的写作精华。其中既有他的政论,也有随笔,散文、书信和日记。所以,我看了以后,感到赫尔岑真正把他一生的见闻,心得以及对世事的感想,都清楚无误以记载在这部书里了。赫尔岑一生都在反对沙皇君主制,他为奴隶们大声疾呼,他的政治主张和我们中国的今天有着某种惊人的相似。也许这正是我想把这部书介绍给中国读者的初衷吧?&rdo;

&ldo;是吗?&rdo;萧珊那双眼睛里忽然充满着激动的希冀。因为她从巴金的感情冲动中,听出和看出他原来是从心里喜欢赫尔岑反抗君主制的思想。便说:&ldo;你觉得赫尔岑所处的环境,和我们今天中国的抗日有某种关联吗?&rdo;

&ldo;当然,历史有时会发生惊人的相似呀!&rdo;巴金感到他的心与萧珊产生了共鸣。从国外回来这么多年,他和许多人先后谈起过赫尔岑这部巨著,然而多数人对此都不感兴趣。特别是写传统文学的作家们,对这样的《回忆录》几乎丝毫也引不起冲动。别说无人理解和支持巴金的翻译冲动,就是让他们其中的某一个人随便读一读这部百余万字的巨著,也怕难以找到知音。他对她说:&ldo;蕴珍,我之所以喜欢它,就因为现在的中国太需要它了。读者对腐败的国民党政权,对日本强敌太愤恨了。当然,读者也太软弱了。特别是抗日群众,他们现在多么希望读到这样振奋人心的作品。任何一个作家,他之所以写作,当然并不主要为了生活,而是为着自己的理想在奋斗和工作。我一生的写作目标也恰恰在此,我现在的生活尽管还很困难,可是我决不是为了生活才写作的。&rdo;

赫尔岑‐‐40年前的夙愿(2)

&ldo;我懂了。你的心,我懂了!&rdo;萧珊对他投去会心的一瞥。她在感佩着巴金才气的同时,又敬重他的人品。忽然,她蹙紧了眉毛,叹息一声,说:&ldo;李先生,只是,这么多的外文,你如果有一天能够翻译出来呢?我想,即便你有时间,也怕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完成的吧!&rdo;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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