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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章（第2页）

从小到大，这样的梦已经蛊惑了我太久太久，破碎而缠绵，有一种冷冽的心痛。常常担心有一天睡着睡着，就会被梦中人带走，再也醒不过来。

路边的四合院围墙上写着个大大的&ldo;拆&rdo;字，如果明天再经过这里，也许已经看不见它，可是我会仍然记得这里有过一个四合院，那么它们将重现于我记忆的空间，并在那个空间里依然伫立。

不知是什么样的情绪推动我推开院门走了进去。据说，以前这样的四合院在北京有很多，可是现在已经拆一座少一座，除了留下供拍摄和当作文物用的仅有的几幢之外，其余都要作为违章建筑被拆掉了。

院子已经搬空，只留下几个破损的旧花盆和一堆丢弃的废家俱。一个炕桌模样的缺腿木器上粘着张画报当作桌面，我看了一眼，画面已经模糊，可是仍然可以判断出是故宫的照片。奇怪，我并没有参观过故宫，可是我可以清楚地知道这一张拍的是养心殿。我还知道，那个被油渍洇污了的地方应该是一把鹿角椅。

绕过炕桌往里走，是一株合抱粗的老树，已经不知多少岁了，但是很快也将被伐掉，以身殉屋，可是此刻它好像丝毫不知道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，仍然忠实地以遮天绿盖荫庇着一排三间青砖琉璃瓦房。我径直推开正房虚掩的屋门，不禁吓了一跳‐‐一个穿白衬衫灰色西装裤的青年男子正站在屋中央弯腰整理着什么，见到我，惊讶地将手遮在额前挡住突然射进的阳光，并从手掌下诧异地打量着我。

我大窘：&ldo;对不起，我没想到这里会有人。&rdo;刚说完已经知道错了，赶紧补救，&ldo;我的意思是说，以为这里不住人，可以随便看……&rdo;天哪，这错得更离谱，再进一步解释，&ldo;不是，我是说，走过这里很好奇，看它要拆了，就想看一看……&rdo;年轻人笑了，他站直身子，并且礼貌地将高挽的袖筒放落，温和地说：&ldo;请随便看。&rdo;

他的温和使我的紧张烟消云散，我问：&ldo;这是你的家?&rdo;

&ldo;曾经是。&rdo;他留恋地打量四壁，&ldo;但现在已经不是了。通知说，明天这儿就要被拆了，所以今天最后来检查一次，看看有什么可以保留的。&rdo;

这时候我看清楚他正在清理的东西是些旧的杂志画报，有些居然是半个世纪前的藏品，不禁大惊：&ldo;这些都是宝贝呀，要扔吗?&rdo;

&ldo;是我奶奶的东西，奶奶去世很久了，这些东西一直堆在箱子里，没有人看。你想要吗?&rdo;

&ldo;我可以要吗?&rdo;我睁大眼睛，几乎不敢相信这样的好运气。

&ldo;当然，遇到你是它们的幸运。&rdo;

&ldo;我才真幸运呢。&rdo;我喜出望外，立刻紧紧地把它们抱在怀里。

年轻人又笑了：&ldo;放在箱子里带走吧，不然不好拿。&rdo;

我接受了他的建议，道谢再道谢，便转身逃也似地走了，生怕主人会反悔，再把它们要回去。

走到路边打车的时候，我才发现出了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：我的钱包被偷了!

我回忆起那个刚才在路上撞我的人，也许钱包就是那时候被扒掉的吧?但是现在怎么办呢?

就这样走回去吗?我抬头望一望正午的太阳，不可能的，不要说天气这么热，箱子这么沉，最关键的，我早已迷了路，根本不知道应该往哪个方向走。

我徘徊在四合院门前，犹豫着要不要回去向那个好心的年轻人借十块钱给我打车回去，可是想到初次见面就这样打扰人家，未免太贪婪了。

正在这时，院门开了，年轻人看到我，十分惊讶：&ldo;怎么?还没走?想把这些老杂志还给我?&rdo;

&ldo;不是，当然不是。&rdo;我把箱子紧护在胸前，这才发现发了半天呆，出了一身汗，我居然一直没有放下箱子。&ldo;我想，可不可以跟你借十块钱打车，是这样，我的钱包被小偷偷了。你把地址留给我，我明天会还给你的，还十倍都行。或者，如果你不相信我，可以跟我一起回宾馆拿……&rdo;

年轻人再次绽开他四月春风般温暖的笑：&ldo;何必说得那么严重?不就是十块钱吗?&rdo;他取出钱包，又问：&ldo;你要去哪里?十块钱够吗?&rdo;

&ldo;够的，我是一路走过来的，应该不会很远。哦对了，我叫唐诗，台湾来的，住在京华饭店，你的地址留给我好吗，我好还钱给你……&rdo;

&ldo;不用了，祝你在北京玩得高兴。&rdo;他将十块钱塞给我，又顺手替我招了一辆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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