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挂,只要不去远的地方采访,我还应付得来。如果出去,只好把他放你妈那儿,倒是给她老人家添了麻烦。”
成文斌揽过林湄的肩,忽然觉得她的肩又窄又瘦,心里一酸,搂紧了她。林湄任由丈夫搂着没有动,这样的拥抱给她一种陌生感,不仅温情脉脉而且渗透着辛酸――他的拥抱总是充满了情欲的味道。两人之间的距离好像一下子拉近了,她的眼睛潮潮的。结婚七年了,他们才迈出了相互理解的一步,而这一步究竟是迟了还是刚刚好,他们都不敢去想……
南下那天,正是二十四节气中的小雪,两人默默无语地在车站分了别,林湄凄惨地想:生活真是个魔术师,一下子就让安适的日子面目皆非。可她并不知道,这次分别竟成了她生活的又一个转折。
成文斌南下这年,林湄30岁,小健7岁。
成文斌走后的日子,林湄更加忙碌了,她不知道成文斌在深圳能不能赚到钱,三万元的债总是要还的。
她在另一个学生辅导站又兼了四节写作课。这样子,每个周末就有五节课了,讲课费也达到了1200元。上课、改作业她还应付得来,让她犯愁的是两处上课地点距离太远――正好一南一北。上午11点半,她在城南的少年宫下课,要立刻骑着车赶往城北。本来是可以坐公交车的,但是公交车的速度实在是不能令人恭维,天气晴朗的日子要40分钟的,一碰上坏天气,人多不说,速度简直就比蜗牛还慢。所以从公汽倒不如骑自行车方便。11月底的一个周日,早晨就下起了雨,不算大,却夹着很硬的北风,大风挟着雨打在人的脸上又冷又硬。中午,林湄从少年宫披着雨衣跑出来,一骑上车就抱怨起这该死的天气来。路上行人很少,她弓着背逆风骑着车,风从袖筒子钻进来,让她感到透骨的寒凉。没几分钟她就打起冷战。上午两节课,她已经有点声嘶力竭,真想立刻找个地方喝一杯热茶,可是城北的课也不能耽误。她更加费力地蹬着车,还没走上一里路,裤管就湿透了。雨水顺着裤脚滴进鞋里,令她的双脚感到掉进了冰窖。但她咬着牙一直骑,到了城北教室的时候,她整整比往日多花了二十分钟的时间。进了教室,她才舒了一口气,把脱下的雨披挂在教室的门上,向教室里扫视了一遍,然后从讲桌下掏出一双拖鞋换上,又拿出五元钱,让一个学生帮她买了一个面包、一瓶水草草地吃了起来。
下午这两节课,她觉得时间特别长,过得特别慢,好容易捱到下课,她感到教室有点摇晃,她暗叫不妙――感冒了!她收拾好东西,推上车,又扎进雨里。路上,她在一家药店前停下车买了几包药,跟售货员要了杯开水吞了。
等到敲开婆婆家的房门时,林湄的脸已经纸一般地惨白……
林湄踉跄地跌在了地上,小健盯着妈妈惊恐地叫着:“奶奶快来”。婆婆赶忙跑过来把林湄扶到了床上。林湄勉强地笑了一下:“妈,没事,是感冒,有点发烧。你给我再找两片扑热息痛,吃了就没事了。”婆婆边向里屋走边说:“你也是太好强了,还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,慢慢来嘛。文斌不在家,你更要好好照顾自己。我老了,也帮不上你什么忙,唉……”林湄闭上眼睛,好像连勉强制造一个微笑的劲头也没了。
吃了药,林湄感觉好了些。婆婆又给她煮了一大碗姜汤,她直着脖子灌了下去,然后又躺了一阵子。等到身子有了力气,她下床帮小健收拾了书包,准备带儿子回家。婆婆说:“今天就在这儿住吧,我帮你照看小健,明天早上我送他去学校。”林湄想了想,说:“这里离学校太远了,早晨小健又起不了太早,与其明天早上忙忙碌碌的,倒不如今天回家去的好。而且,家里还有要赶的稿子,报社催着呢。”婆婆见说服不了林湄,只好去给小健拿外套,然后叮嘱孙子道:“小健呀,回去少让妈妈操心,妈妈病着呢。”小健使劲地点着头,学着大人的样子:“放心吧,奶奶,我会照顾好妈妈的。”
外面的雨小了些,风似乎也停了。林湄载着小健向自己家的方向使劲地骑着。
当晚,林湄又吃了些感冒药,倒是没再发烧,可是咳得很厉害。她也没太在意,这是她的老毛病了,气管不大好,有个伤风感冒的就发作。半夜里,她咳醒了两次,怕吵了小健,就把被子搬到客厅的沙发上睡了。
第二天,她照例早起,准备早餐,送儿子上学。九点多钟的时候,高其昌打来传呼,她在路边回他的电话。原来是让她到市郊一个生产磁化肥的厂子采访。高其昌只说了一个大概的地点,然后给了她一个电话号码。林湄真的不想去,可又怕自己一但开了偷懒的头,懈怠便顺理成章。如果是那样的话,还清欠债可就真的遥遥无期了。
林湄放下电话,抬起手理了理额前的碎发,裹紧了银灰色的薄呢外套向长途汽车站走去。天空照例是阴沉沉的,她的身影在灰濛濛的背景中显得越发的模糊。
汽车开得很慢,晃晃当当地像个薄醉的男人,停车和启动的时候总要向前蹿那么一小下,林湄坐在最后排,把装着采访本的皮包压在怀里,眼睛盯着车窗外。收割过的田野在她的视野里静静地滑进又滑出,好像只有这一种寂寥的神情。稻田里还有一些收割下的,捆好的,堆在一起的稻草,三三两两的,像一只只年老体弱的等待自然淘汰的狮子,有的耷拉着头,有的驼着背,有的把疲惫的身体倒向一边……让林湄的心里充满了荒凉。
汽车足足晃当了一个小时才在林湄要去的村子路边停下,只她一个人下了车,她的围巾在风里伴着她的咳嗽声摇曳着,飘进了村里。村子并不大,她很容易就找到了那个磁化肥厂。现在不是生产季节,偌大的院子空荡荡的,人影子一个也没有。她沿着一溜的旧瓦房向里搜索过去,在一扇铁皮门上看到用红油漆涂着不成章法的三个字:办公室。她敲敲门,没听到回音,她便走进去,看见晦暗的屋角上放一张看不清颜色的办公桌,一个男人正在伏在桌上打瞌睡。她咳了一声:“请问,周厂长在吗?”那人慢吞吞地抬起脸,眼睛依然做梦一般地空洞着:“找厂长有事吗?他不在。”林湄听了这声音便也有些困倦,她咬咬嘴唇说:“我是报社的。是来采访你们厂长的。哦,我们约好了。”那人“唔”了一声,打开了抽屉拿出一叠纸:“周厂长去收帐了,他说不用采访了,这有些资料你拿去,看着写吧。出版费等帐收上来了,你们再来取。不会差的。”说完,他又进入了瞌睡的状态。
林湄把资料收进皮包,快步走了出去,她不喜欢这种恹恹欲睡的状态,很怕给它传染了陷入那种状态出不来。在门口,她忍不住捂着嘴又咳了几声,像是对这状态的反抗。这样的采访不是第一次了,写这样的稿子也很平常,胡乱地剪裁拼凑,根本不能说是创作,更没有创作的热情。有时她真害怕会不自觉地写出一模一样的两篇文章来,那样的话,她就废了。她喜欢自信的、有活力的、有感染力的采访对象。写作其实是一种亢奋的状态,让你在里面笔走龙蛇,欲罢不能。可是最近,她好像和这样的人没了缘分,写出的文章连她自己不敢去读,真是羞愧。但是,稿子写好写坏都一样,稿费不会因为你写得好,有所增加,也不会因为你写得乏味而少一部分。她觉得自己是一个废品加工厂,在对一些破烂东西进行改造。她皱着眉,一路咳嗽着,像刚才那辆公共汽车一样晃到了路边…。。
接下来的几天,她没再出去采访,闷在家里写稿子、改作文本、备课。她的咳嗽又严重了,夜里咳醒的次数更多了,甚至有时半宿都睡不着觉。她试了五、六种止咳药,好像都不起作用,严重的时候,她觉得要把心都要咳出来。女人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总会想得到丈夫的关心,而成文斌却不在眼前,是没有指望的。自从他走后,只打回几个电话,问了家里的情况,又说那边的事情也不大好做,他正琢磨着找别的路子。林湄让他不用太着急,一个人离家在外,身体要紧,家里的事她照应得了。成文斌一一答应着。他对林湄还是很放心的,这些年家里的事,林湄一向打理得有条不紊。他的媳妇是个好女人这是他对林湄的评价。
那么他是个好男人吗?成文斌躺在异乡的床上,偶尔会问自己,随后他会说,应该算是吧。抽烟、喝酒、赌博、女色,这些他全不好,工资也没乱花,他觉得自己蛮够好男人的标准的。
圣诞节就要到了,城市的橱窗被花花绿绿的彩带和饰物装点得异常的热闹,常常看到男人捧着花束眉开眼笑地走在街上。他被这些男人的热情感染了,连带着他也有些自惭形秽――他从没给妻子送过花,甚至也没送过什么礼物,就连结婚时,也没给她买过戒指。甚至,他没有满足她照一张婚纱照的愿望。此刻,他开始自责起来…。。看来,应该多赚点钱,弥补自己的过失呀。可现在这份工,只有2000多元的工资,去了租房和吃饭,所剩无几,如何能快些带着钱回家呢?当他经过一家信息公司的时候,一行大字扑入他的眼帘:代办国外劳务输出。他想起家乡那边也正闹出国热呢,花上几万块钱办个手续,到外国玩命地打上几年工,挣钱回来花正是个不错的选择!
第二天,他把这个想法跟朋友说了。朋友沉吟一会儿说:“我有同学在国外也做这行,想办出去也不难,看在我们的关系上,两万块钱也就够了。只是,国外不同于国内,累呀,你可得想好。我知道,你家里正难,这钱我可以先借给你,凭你的能力赚回来是没问题的。还有,就是你媳妇能同意吗?”
成文斌的心里一亮,既然有办法,不如就搏一回,去国外当孙子,回来当大爷,阿湄也可以少辛苦些。
他立刻就给家里挂了电话,母亲叹口气说:“你自己拿主意吧,我老了,不中用了,帮不上你们什么忙。出去也好,早点把债还上,省得媳妇挨累。最近,她老毛病又犯了,咳得厉害。真够她受的。”成文斌听了,更坚定了出去的决心。他边让朋友帮着疏通关系,办出国手续,边考虑如何做林湄的工作。
林湄的咳嗽拖了足有半个月,不仅没有好的迹象,倒像更严重了,低烧,全身无力,逢着周末上写作课,晚上,嗓子疼得便说不出话来。不仅婆婆和刘云婧不停地催促她上医院,高其昌也担心地警告她:“赶快上医院,稿子我来写。药费我给你出,你给我把病治好是正经。我有个同学是市医院的内科主任,你去找他,让他好好给你瞧瞧。”就这样,林湄去了医院,楼上楼下跑了一个小时,末了,医生严肃地说,已经很严重了,必须抓紧治疗,最好住院。林湄想了又想,决定在医院开了药,回去请社区诊所的医生在家里治疗比较省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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