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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章（第1页）

李卫见乾隆面现诧异，忙道：&ldo;这是我在江南收伏的飞贼，做了我的捕快头。不是钦案，我从不使他。当年我擒甘凤池独闯甘家冲，就带了他一个。&rdo;甘凤池是江南有名的大盗，与山东窦尔敦，生铁佛等齐名，乾隆打量着吴瞎子，问道：&ldo;你的师傅是武林哪一门高手？&rdo;吴瞎子连连叩头，说道：&ldo;是终南山紫霄观里清风道长。师傅去世得早，小的亲受师祖古月道长栽培。不敢欺君，幼时为父报仇曾杀过人，后来出来闯世面也杀过人。后来被南京李大人擒住了，因小的从不采花，被杀的人又都有罪，就开释了，跟李大人作事。&rdo;

&ldo;他并不明着随驾，只是暗中保护。叫他来是为防万一。&rdo;李卫笑道：&ldo;直隶、山东、河南、江南黑道上的人还都买他的帐。&rdo;乾隆便问：&ldo;自归正后还作案不作？&rdo;吴瞎子笑道：&ldo;和李大人有约在先，头一条就是行善不行恶，作事不作案。&rdo;

乾隆点头道：&ldo;你是山东名捕，也算吏员了。既有福见朕，就是缘分。就赏你为乾清门三等待卫，御前带刀行走。&rdo;吴瞎子还在发愣，李卫在旁喝道：&ldo;还不赶紧谢恩？&rdo;

&ldo;谢恩！&rdo;吴瞎子忙伏下身子去行礼。

乾隆一行人当天便离京南行。过了邯郸道入彰德府境，就算进了河南。其时正是五月初，天气渐次热上来。路旁的庄稼，那长势却稀稀落落。远看倒也&ldo;麦浪起伏&rdo;，近瞧时便令人摇头，麦秆细得线香似的，麦穗儿大多长得象中号毛笔头大小，田头一些小穗头儿也就比苍蝇大些儿。乾隆从路上蹚到地头，分大中小号穗搓开在手心里数，平均每穗只有十五六粒，不禁摇头暗自嗟讶。就这样走走停停，待到太康城，已是过了五月端午。

太康是豫东名城，水旱码头俱全，为鲁豫皖冲要通衙。当晚在太康城北下马，前头打站的侍卫来禀：&ldo;……包租不到客栈，只有姚家老店房子宽绰些，已经住了人。我们租了正房，偏院里的客人老板不肯撵。&rdo;

&ldo;老板做的对。&rdo;乾隆说道：&ldo;凭什么我们要撵人家走？&rdo;说着便吩咐：&ldo;就住姚家老店。&rdo;

他们是大客户，出手阔绰，下的定银也多。店老板带十几个伙计拉牲口、搬行李，打火造饭，忙活着侍候他们用了晚饭，又烧了一大桶的热水，一盆一盆送到各房，天已经黑了。乾隆在东屋里歇了一会儿，没书可看，便随意半躺在被子上，叫过上房的三个臣子。

李卫他们三个人依次鱼贯而入，乾隆含笑示意命坐了。说道：&ldo;这一路来，还算太平嘛。早知道这样，我就单带傅恒出来了。&rdo;

&ldo;东家，&rdo;刘统勋微一欠身道：&ldo;小心没过逾的，宁可无事最好。&rdo;乾隆头枕两手，看着天棚出了半日神，问道：&ldo;你们这一路，看河南民情怎么样啊？&rdo;

李卫说道：&ldo;我看出两条：一个是&lso;穷&rso;，一个是治安尚好。&rdo;傅恒道：穷，治安就好不了，又玠这话说得自相矛盾。我看这一路的村庄人烟稀少，有的人家还关门闭户。听说一窝子都出去逃荒了。饥寒之下何事不可为？&rdo;刘统勋笑道：&ldo;主子这次出巡是&lso;微服&rso;。前有清道的，后有护卫的，还是很扎眼的。又玠那个快捕头在绿林里有那么大名声。他不露面，是不是去通知各路&lso;好汉&rso;，不得在这时候做案？李卫不禁笑道：&ldo;这兴许是的。不过由我负责主子的安全。主子出来是察看吏情良情的，又不是缉贼拿盗。平安出来平安回去，这是我的宗旨。&rdo;

&ldo;有这个宗旨固然好，但这一来，就见不到治安真实景况了。&rdo;乾隆轻轻叹息一声，说道：&ldo;看来这里的穷实在令人寒心。王士俊当巡抚，河南年年报丰收。现在是孙国玺，自然也要报&lso;丰收&rso;。不然吏部考功司就要给他记个&lso;政绩平平&rso;。我原以为由宽改猛难，由猛改宽无论如何总要容易些。看来也不尽然。&rdo;说罢下炕趿了鞋走出房门。前店管挑水的伙计早已看见，忙上前问道：&ldo;客官，您要什么？&rdo;乾隆望着天上密密麻麻的繁星，淡然一笑说道：&ldo;屋里太热，出来透透风。刚才我听到东院有人在哭，象是女人的哭声‐‐是为了甚么？&rdo;

那伙计二十出头年纪。星光下看去眉清目秀，精干伶俐。听乾隆问，叹了一口气说道：&ldo;是一家母女俩，黄河北镇河庙人。今年春母女俩饿得实在受不了，便把东家的青苗卖了。眼见就要收麦，她当家的去江南跑单帮还没回来，就逃到这里来躲债。刚才是田主找到了她们，逼着她们回去。我刚刚拦住了。叫他们有话明儿再说，这黑咕隆咚鬼哭狼嚎的，扰了您呐！&rdo;乾隆听了没言声，转脚便出二门。三个臣子在上房听得清清楚楚，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，刘统勋说道：&ldo;不妨事，我跟着瞧瞧，你们关照侍卫们一声。&rdo;说罢去了。

姚家老店东院房舍十分低矮，一小间挨一小间，依次排去有二十多间。每间房点着麻油灯，鬼火一样闪烁着，有几间房里的客人在聚赌，呼吆喝六扯着嗓门叫；还有的在房里独酌独饮，都敞着门。还有几个胖子剥得赤条条地坐在院中间皂荚树底下闲磕牙。乾隆定了好一阵子神，才看见东北角房檐底下蹲着两个人，影影绰绰是女的，便徐步踱了过去，俯下身子问道：&ldo;方才是你们哭？&rdo;

&ldo;……&rdo;

两个女的蠕动了一下，却没有言声。乾隆看那年长的，四十岁上下年纪，年小的梳了一很大辫子，不过十七八岁模样。只是瞧不清面目，便又问：&ldo;你欠人家多少钱？&rdo;

&ldo;十五两。&rdo;那母亲抬起头看了乾隆一眼，叹了一口气，没再吱声。乾隆还要再问，房里一个人大声道：&ldo;甭听她放屁！&rdo;随着话音一个五十多岁的精瘦老头子出来，指着那年长的女人道：&ldo;雍正十年，她借我七两银子，加三的利，不高吧？卖了我地里的青苗又得十五两，你本该还我连本带息三十八两六钱！&rdo;他好象拨算盘珠子，说得又脆又响唾沫四溅，&ldo;侄媳妇，我也一大家子，人吃牲口嚼的，你就敢私自地卖了青苗，一走了之！三四个长工遍世界找你不见！亏你还是大门头里出来的！为啥一败落下来，就变成个泼妇！&rdo;

蹲在旁边的那姑娘突然把头一扬：&ldo;十七爷，上头有天，下头有地！我爷被抄家那年，你拿去多少银子？你原来还是我家的佃户，不是靠这银子发起来的？&rdo;乾隆听着心里一沉：原来这母女是个官宦家后裔，被抄家败落下来的。刚问了一句&ldo;你爷爷原来做什么官‐‐&rdo;那妇人便道：&ldo;您别问，问着我揪心，说着辱没人！&rdo;又对那个瘦老头说道：&ldo;孩子家口没遮拦，十七叔您别计较……实话实说，你侄儿拿了银子进京会试去了……等他回来……&rdo;

&ldo;等他回来仍旧是个穷孝廉！&rdo;那十七叔冷笑一声，&ldo;别以为王家祖坟地气都流了你振中家，如今我们振发捐了道台，已经补了缺，比你们当年差不到哪里去！就王振中那模样，尖嘴猴腮的，一世也不得发迹！应了四回考了吧？就是个副榜，也叫你十七叔瞧瞧哇？他真的中了，十七爷往后爬着走路，给你们看！&rdo;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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