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齐向然本来是稀里糊涂睡了过去的,这时候又被山路颠簸醒,他睫毛还带点困倦的颤抖,半睁着眼往外觑,山间清晨薄雾尚未来得及散去,萦绕在成片绿意之间,车窗上,有几条微湿的水渍,像被雾气舔舐以后留下的淡淡痕迹。
这是齐向然以前从没有见过的景色,他盯着外头看了很久,此时此地,一切浮华不复存在,钻进眼里的只有返璞归真的野意,新鲜,但也有一种让人感到不安的陌生。
这时车身往一条岔路打了个转向,齐向然伸手支住座椅,免得自己歪来倒去。车头回正,他转头看向左边,齐教授察觉到他视线,偏头笑眯眯地看他,&ldo;睡醒啦?&rdo;
在人家长辈车上酣睡如泥,齐向然脸皮再厚,这时候也难免有几分不好意思,他揉揉鼻子,躲过齐教授的注视,笑了笑:&ldo;可能有点认床,昨晚睡得有些晚了。&rdo;
说是考察调研,跟着齐教授出来的这几天,齐向然看出来了,其实这一行跟旅游采风差不多。正如齐向然所想,齐教授果然有专业助手跟在左右,见他手上还缠着绷带,便连拍照记数据的小活也不让他做。现在本来就是齐向然求他帮忙,不让他干活他怎么能心安理得,坚持自己伤已经好得差不多,一再保证做什么都没问题,才从两个助手那里分到点任务。
出门在外,齐教授这样的人对住宿条件竟然没怎么挑剔,辗转几个地方,这几晚要么睡的农户家,要么住的民宿。一看司机和助手习以为常的样子,齐向然就明白了,这位教授想来一向不重物质享受,真是一心一意搞研究的。
&ldo;再睡一会儿,不妨事。&rdo;齐教授还是笑呵呵的,眼角的褶都显得慈祥,&ldo;待会儿咱们要爬山,你不抓紧点,可就没时间睡了。&rdo;
齐向然点点头,却是没睡,又往窗外看去。迷迷糊糊间,不知车开了多久,停在一条岔路口前,略等了十多分钟,后面远远有车声跟上,齐向然扭头望去,见到位身高腿长的男人从那辆车上下来,径直朝他们这辆车走来。
后座门自动打开,那人正要上车,见到门口坐着齐向然,脸上露出来几分出乎意料的惊讶。
&ldo;这是我孙子,齐铭。&rdo;齐教授搭着齐向然的肩给他介绍,&ldo;长你八九岁,叫他铭哥就好。&rdo;
齐向然细细打量齐铭,北方人身高都惊人,这样高底盘的suv他也须得深深俯腰,穿得好,长相也好,一看就是声势显赫的家庭里宠着长大的,眉眼间都是一股从未受过挫的神采奕奕。
齐教授的孙子……那多半就是江纵在国外认识的那位朋友。
齐教授又打算给齐铭介绍齐向然:&ldo;这位是……&rdo;
尽管来之前已经给齐教授商量过,不向包括江纵在内的所有人透露他的行踪,但齐向然还是怕他一不小心说出江纵两个字,心紧张地提起来,又不好打断长辈说话,只能浑身僵硬地捏紧手。齐教授拍了拍他的肩,继续笑着说:&ldo;这位是齐向然,我新收的学生,跟咱们是本家,你这当师哥的,这几天可得多照顾照顾人家。&rdo;
齐向然呼吸一滞,呆住了,没来得及想自己究竟何德何能能当得起齐教授学生这个名头,齐铭便笑了,大咧咧地说:&ldo;师什么哥呀,您那课有哪一节儿我是听完过的?&rdo;他笑着看向齐向然,&ldo;够帅啊小弟,&rdo;说着他一拍齐向然的胳膊,&ldo;不愧是咱们齐家人。&rdo;
这一巴掌用的劲儿不小,齐向然忽然记起来什么似的,赶紧解开安全带:&ldo;铭哥你坐这儿,&rdo;他钻到后头去和另一位助理并排坐,&ldo;我刚好到后头睡觉。&rdo;
齐教授笑道:&ldo;你坐你的,折腾来折腾去多麻烦。&rdo;
&ldo;怎么着啊,&rdo;齐铭上车坐好,笑嘻嘻地凑到齐教授那头,&ldo;有了新小孩儿,就不稀罕我这个老小孩儿了呗?&rdo;
车发动了,沿着之前的路一直上山。齐教授撇过脸,似乎有些不乐意搭茬他这俏皮话,齐铭便边偷偷瞥着齐教授的神色,边自顾自叹道:&ldo;可怜我天没亮就起床出发来陪我家老头子,哪知道人家根本不乐意搭理我,算咯,把我放下吧,我还是回去的好。&rdo;
齐教授一拧眉,乜他一眼:&ldo;你这是来陪我?净给我找麻烦,&rdo;这话虽说听着像训斥,语气却是带着几分好笑和慈爱,他嘴角忍不住要往上翘,&ldo;你开的那车,穿的这衣服,哪点儿有上山的样子?去走秀差不多,三岁小孩儿都知道爬山换双运动鞋。&rdo;
&ldo;这不是临时决定嘛,我也不知道这山上路是这样。&rdo;齐铭望着齐教授笑,有点撒娇的意思,&ldo;我的老教授啊,你是不知道这几天我过的是个什么日子,堵我的人能从这儿排回京城去。您在外头是游山玩水优哉游哉,我可是受不了了。&rdo;
&ldo;出发的时候让你跟着吧,你又嫌无聊。&rdo;他们爷孙之间这种相处的氛围是齐向然从没见过的,他抱着手臂缩在座椅角落,看得有些发痴,&ldo;行了,后备箱有几双鞋,待会儿你去挑挑能不能穿。&rdo;
&ldo;我这不挺好嘛。&rdo;齐铭一伸腿,脚上皮鞋锃亮,&ldo;您瞧瞧您孙子穿这一身多帅。&rdo;
话音一落,车上人都笑起来,齐教授也绷不住笑了。齐铭掏出口香糖,给坐前座的助理扔一条,&ldo;来来来,吃口糖提神醒脑,齐教授这一口金贵牙,就不吃糖了吧?&rdo;他又给后座的人递过来,笑着看了齐向然一眼,&ldo;小弟,怎么你比我还没精神,哥哥我早上五点就从床上爬起来了,快醒醒神吧,指不定待会儿咱们教授要怎么折腾呐。&rdo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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