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秋开雨内心还在犹豫徘徊的时候,见到左云手上血染成的挑衅书,眼中闪着一簇簇跳动的火焰,指节泛白,神情冷若冰霜。用力挥一挥衣袖,满身杀气正要离开的时候,左云一步上前挡住他,沉声说:&ldo;宫主,你和她,原本就是一场荒谬。刘彦奇带走她,趁这个机会,你放手吧。&rdo;秋开雨寒冷的眸子看着他。左云不顾死活继续说,&ldo;宫主,你再心慈手软的话,迟早死在她手里。你已经死过一次了,还要尝试第二次?再说,你不能因为她一次又一次受威胁受制肘。宫主,有许多更重要的事等你去做,你要顾全大局,不能一直沉溺。我们还是赶紧离开洛阳吧。&rdo;秋开雨沉默半天,说:&ldo;现在还不能离开洛阳,她也不能死。你在短松岗埋伏圈外接应。不要再说了,我自有安排。&rdo;声音里透露一丝的迷茫倦怠,长久的自我斗争弄得他疲惫不堪。
秋开雨埋伏在敌人的后方,趁其不备,飞身上前,一路如入无人之镜,挟持南安王拓跋桢为人质,救走了谢芳菲。在为她运功疗伤的时候,左云不赞同地看着他,认真说:&ldo;宫主,你若下不了手,也绝不能将她再带在身边。&rdo;语气坚决。秋开雨表面上不动声色,伸出手掌贴在谢芳菲的后心,掌心渗出淋淋的汗水,内心早纠结成一团。
左云同样面无表情,思虑半天,隔了半天换个方式提醒他:&ldo;宫主若还想夺回水云宫,绝不能感情用事。魔道中人是容不下她的。出了这么多事,宫主还没有想清楚?&rdo;秋开雨挥手,眼中闪过怒气。左云也知道自己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,无声地离开了。这些道理,秋开雨比任何人都清楚。左云一离开,秋开雨立即无力地支撑着床头。明白有什么用?有用的话,他也不用受这许多的折磨煎熬。他的狠冷绝情,并不是全无破绽。现在被人肆意拿捏在手里,秋开雨只觉得浑身的火焰在&ldo;哧哧哧&rdo;地搅动,随时爆裂开来。他忍受不了这种被人玩弄于手掌的软肋,心肠蓦地冷硬起来。
脑中的念头刚刚成形,秋开雨像忍不住,复又低头看着凄惨昏迷的谢芳菲,犹豫地伸出手,一下一下抚摩她苍白凄惨的容颜。刘彦奇敢这样做,生生掐住了他的咽喉,像是一张无形的网,缚住了他奔腾的手脚。可是,可是因为他,芳菲一次比一次伤得重,无尽的伤害。秋开雨不是石头人,他到底是真心的‐‐倾尽他所能给的真心。刚刚下的狠心瞬间又化为碎片,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他此刻恨不得天地无光,万物俱灭,所有的一切都灰飞烟灭才好。他挣脱着离开房间,瞬间消失在茫茫的暗夜里。可是脑海中既然存有这种的想法,就像滋长的野兽,随时随地反扑上来。他挡住了今天,保不定挡得住明天。或许他所等待的,只在寻求更好的解脱方法,更好的时机。
第八十一章
一寸相思一寸灰
南齐兵败的消息传来的时候,秋开雨大感不妙,他要尽快扭转局势,才有成功的希望。他首先要连根铲除刘彦奇的势力,把他牵制在北魏,无心插手其他的事情。日益临近的压迫逼得心中的那头野兽重新折返回来,咻咻咻伸长尖锐的牙齿。秋开雨面对谢芳菲向来有一种决绝前的华美,一旦下定决心,越绝情,越温柔。他从百花丛里带走谢芳菲,两个人在涌动的人群里徘徊流连,没有半点预兆。天边暮云合璧,落日熔金,白云边上异常带上一圈的猩红。秋开雨慢慢地讲述水云宫上一辈的恩怨纠缠,不断用李存冷败亡的事实坚定他自己动摇的心志。他也怕事到临头,忽然又改变主意。他故意送她到陶弘景的别馆,那里相对安全‐‐他还是为她忧虑担心,却抵不过野心。
秋开雨清清楚楚看到谢芳菲口角流出的红中带黑的鲜血,猛地转过身,闭上眼睛。晴天霹雳当头当脑地砸下来,打得人魂飞魄散,谢芳菲怎么抵得住,新恨旧伤全部复发,炸药一样爆炸开来。秋开雨故意运功混淆视听,外物一层一层像蒙上厚厚的黑纱,将现实隔在了另外一个世界。&ldo;扑通&rdo;一声倒地的声音,在他耳边萦绕徘徊,经久不散,天崩地裂也不过如此。秋开雨茫茫然往前走,意识瞬间迷糊,天塌下来他也要继续扛下去。
秋开雨强行送走了谢芳菲,不敢再往回想。刚刚过去的回忆上拴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尖锐的锥子,一回头便牵动满身的淋漓的鲜血,一锥比一锥深。秋开雨没日没夜地赶往邓城,也许带有自虐的倾向。他本来想易容混进元宏的亲卫队,可是没想到元宏近身的侍卫每隔一个时辰便换一次班,手续繁杂,彼此熟悉,防范严密,外人想冒充也冒充不来。
秋开雨悄悄地潜伏了几天,等听到元宏临时改变主意要去行馆住宿的时候,秋开雨精神大振。事先埋伏在行馆的池水里。元宏率领众多将领踏上石桥的时候,秋开雨算准时机,骤然发难。一掌打在元宏的肩头,不管结果如何,立即收手,迅若闪电般撤退。他只不过想在北魏内部制造一些混乱,以赢得更多的机会。可是没想到元宏真的就此驾崩。秋开雨肯定那一掌尚要不了元宏的性命。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,是不是北魏内部存心有人暗图不轨,秋开雨没有兴趣知道。他已经将北魏搅成一团浑水,目的已经达成,立即掉转身来,争分夺秒一路南下,马不停蹄地赶去建康。
战败的建康又是另外一番局面。萧鸾病重,大诛皇室宗亲。秋开雨一边在萧宝卷身上做手脚,一边计划重掌水云宫。秋开雨这次的手段更加狠绝,将上次围攻他的人杀了几个头目示威后,将反对的势力连根拔起,整个水云宫的人莫不三缄其口,连他和谢芳菲之间的纠葛也没有人再敢提起。
明月心聪明许多,同样不敢触犯他的底线。乍然下见到生还的秋开雨,惊愕之后泪流满面,消瘦憔悴的容颜终于摆脱日夜不停的折磨。她又何尝不悔恨自责。不论怎么样,明月心对秋开雨倒是真心真意,恨也是,爱也是。再一次自然而然倒向他这一方。
秋开雨对于她的背叛虽然严词斥责,可是考虑到她在水云宫的影响,也没有拒绝。他再责怪也责怪不到明月心的头上,痛恨的不过是他自己,或许还有谢芳菲,一样痛恨。不能多想,他还有许多重要的事情待办,那是一层禁忌,拨开来连他自己也禁不住,像掀开皮肤看里面流动的血脉。
他打听到谢芳菲真的跟随陶弘景的时候,无端地冲左云发起火来。本来事情按照他的想象照常落幕,他纵使不愿也没有立场多说什么。可怜左云率先成了炮灰,就因为他曾经忠心耿耿地恪尽职责。秋开雨一时冲动之下,不是不恼恨左云。更恨的是他自己,说不出的怨恨偏偏无处发泄‐‐根本没有适当的理由。
秋开雨一直贴身藏着谢芳菲当初为了救他故意落下的汗巾,来回摩挲,夹杂无数的矛盾‐‐还带有暖暖的体温。终于下定决心,松开手指,让汗巾随风飘远。坚决的神情却不自觉地透露出一股迟疑。白色的巾子斜斜地飞出去,摇摇摆摆,轻若杨花柳絮。不等飘远,一阵急旋,就掉在池塘里,一点一点往下沉。
秋开雨却又后悔起来,发了疯一样飞身点在水面上,伸手捞起来的时候,汗巾已经湿透。秋开雨拿着湿漉漉的巾子,忽然觉得火一般烫手,烫得心口也一阵痉挛。忙撒开手任由汗巾掉在地下,逃命一样往回逃。转个弯,走不了半里路,无缘无故又定住脚步。认命地叹了一口气,又往回走。湿湿的汗巾沾上尘土,已经污了一大半。秋开雨又有些心疼。弯身捡起来的时候,莫名其妙的,浑身像扎满了细细的银针,一根一根穿透表层的肌肤,深入骨髓,到处都渗出血丝来,一个一个微小的细洞,始终痊愈不了。
秋开雨得知萧遥光和崔慧景亲自去码头迎接王敬则的时候,想要弄清楚他们暗中进行的勾当,于是潜伏在暗处侦察。万万没想到竟然还能碰到谢芳菲。顷刻间感觉在做梦一样,每每夜深更静,同样浮现的梦境,一时间有些错乱,搅得他神志不清,呼吸压抑,分不清是真是幻。安定下瞬间飘忽的心神,眼神却凌厉起来。不仅是谢芳菲,她手上还多了一个小孩。旁边是容情,那样看着谢芳菲,闪耀着波光粼粼的眼眸,极其自然地靠近,神态亲昵。秋开雨隐藏的气息一下子杂乱无章。他这种状态,极其不稳定,危险得很。没有继续跟踪萧遥光等一行人,而是追蹑在谢芳菲后面,失了魂一样跟了上去。
看着谢芳菲抱着小孩下了马车,容情伸手围在旁边,防止路人碰撞。三人一路说笑,对着商铺人群不停地指指点点,秋开雨不禁黯然失色。然后看见谢芳菲停下来,容情将手里的小孩递给她的时候,整个上身靠在她前面,两个人的发丝在风中飘飞缠绕。谢芳菲的头发轻柔地扫过容情的侧脸的时候,他甚至故意停了一停。
秋开雨再也隐藏不住,眼神狠狠地盯着谢芳菲,怒火冲顶,恨不得一把将她拉开。见她似乎察觉到什么,转动眼睛到处搜寻。秋开雨有些畏缩,立即隐藏起来。他的气息如此强烈,浑身充满怒气,生怕她发觉。他始终看不开,放不下,可是此刻也没有勇气上前。他总是要作无谓抵抗,抵抗到他自己承受不住的时候,才肯向另外一个自己投降。过后又是一场挣扎较量,打架打得他自己伤痕累累,汗流浃背,似乎永无休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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