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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珠子忍不住嘀咕道:“向雄似乎也曾走失在迷雾里,不知他去过哪里?”有乐摇扇追觑道:“怪不得他看上去总似有点怪怪的……向雄这厮到底是字茂伯,还是伯茂来着?房玄龄说:‘茂伯笃终,哭王经以全节。休然追远,理邓艾以成名。’而习凿齿则称:‘向伯茂可谓勇於蹈义也,哭王经而哀感市人,葬钟会而义动明主,彼皆忠烈奋劲,知死而往,非存生也。’不知谁叫对了他的字号?”信孝闻着茄子说道:“晋书等正史直呼他为雄,历代士人管他叫‘向雄’就对了。据说邓艾的后事亦由他帮忙操办,因为邓艾当时也和钟会一样背上叛逆罪名,命丢在蜀地,暴尸于野。人们多数很势利,钟会和邓艾发达时,众人争相攀附。他们一旦出事垮台,众人避恐不及。连尸骸也散落多日没人肯理,唯有向雄挺身而出,所以后来司马昭、司马炎父子也为之感动,从此就任由向雄在宫廷迳出直入,纵横一世,直至愤恚而死。又让向雄之弟向匡出任护军将军,继续守护司马家的子孙……”
我们正为之唏嘘不已,头发蓬乱的大婶光着膀追打披罩毛裘之影,在巷中叫嚷道:“狐狸精要跑了,打你个狐狸精!”披罩毛裘的肿脖子家伙慌忙攀过垣壁,溜得匆促,摔到巷墙另一边,鸡飞狗跳之声不绝于耳。头发蓬乱的大婶光着膀爬上墙头,登高大叫,指挥街坊邻居敲锅鸣锣追击,往巷子深处展开包围。披罩毛裘的肿脖子家伙状似飞狐窜掠,慌溜飞快。头发蓬乱的大婶光着膀揭瓦投掷,悍追不舍,其大呼酣叫之声响彻夜空,不时光着脚丫从有乐和长利头上蹦跳着踩过。长利他们叫着苦,仍欲跟去看热闹。宗麟拉他们回来,避到檐下蹙眉仰望道:“妇女果然凶猛,其如猛兽也!”
这时酒楼亦已烟焰乱冒,王戎牵来坐骑,交缰给恒兴拿好,在浓烟中不安道:“整条街着火了,大家纷跑出来,山涛他们怎么还不慌不忙地坐在里面喝酒?”刘伶转望道:“酒没喝到八斗,山涛是不会走的。至于小阮,好像先前出来过,又进去接着灌黄汤了。不溺死在酒盆里,抬也抬不走他。我去试试拉他们出来……这些雨衣和伞你们先拿去。”王戎亦随而入,我在烟雾中强忍熏咳寻觑道:“大阮呢?”
眼见酒楼燃烧着倾覆坍塌,匾落于地,宗麟拉我和有乐跑避之时,信孝颤茄而随,跳过燃焰之匾,边奔边瞅,问道:“可惜了一幅好字,不知出于何人之手笔?谁晓得此酒庄门额‘小天下’的由来?”向秀踏破沾火之匾,一蹦而过,说道:“钟会他父亲昔时题留之字,取意于‘孔子登东山而小鲁,登泰山而小天下’,然而此间酒家的‘大东’乃泰山羊氏,惯做的是鲁菜,题这个名儿未免托大。想是先前有谁趁机放火,烧他一把。泰山羊氏势力日甚,许多人看不惯。王戎就跟他们从来不和……”
“将来还要闹得更欢。”信孝闻着茄子在我旁边小声说道,“王戎出身琅玡王氏,世家望族。此后出任建威将军,参与晋灭吴之战。为配合杜预的伐吴攻略,他在灭吴之战自领一路人马出兵武昌,战后以功封侯于安丰,世称‘王安丰’。王戎及其堂弟王衍素与征南大将军羊祜不睦。羊祜在荆州时曾欲以军法斩王戎,又谓王衍败俗伤化,故王戎、王衍兄弟衔怨,经常诋毁羊祜。时人语:‘二王当国,羊公无德’。此后王氏得势,实现‘二王当国’,王戎治理荆州时,他拉拢士人,颇有成效。因而历任侍中、吏部尚书、太子太傅、中书令、尚书左仆射等职。更升任司徒,位列三公。王家兄弟大力排挤羊氏势力,最终使王氏世家成为西晋到东晋朝野最强势的家族。”
“王戎他们亦是有仇必报的,”宗麟微喟道,“竹林七贤也跟向家兄弟一样快意恩仇,许多年后他仍念念不忘嵇康与阮籍。王戎任尚书令的时候,有一次身穿官服,乘轻便小马车,从黄公酒垆经过,回头对后面车上的人说:‘我从前和嵇叔夜、阮嗣宗一起在这家酒垆痛饮,到竹林之下游乐,我也参预末座。自从嵇生早逝、阮公亡故以来,我就为时势所拘绊。现在看到这酒垆虽然很近,却又像隔着山那么遥远。’他一路回望,留下魂牵梦萦的长叹,此即‘邈若山河’典故的由来。”
信孝闻着茄子说道:“不知你们有没留意到,其实这里有至少两三个小圈子很活跃。时而交叉,时而不相交集。向雄、向匡、杜预、文鸯、胡奋、司马攸、甚至还要加上钟会、荀勖,其纠缠交葛不休,算是能拼凑成一个利害攸关的圈子。‘竹林七贤’又形成另一个小圈子,从旁连续交替发挥作用。这些圈子的活动,及其产生的影响,造成了从三国末期到魏晋南北朝这段波澜壮阔的历史变迁,然后翻页到隋唐五代……”
“恭喜你发现了‘小圈子’,”有乐抬起破扇敲头,随即往前一指,咋舌儿道,“但却好像有些更大的‘怪圈’使咱们走不出去。你有没发现我们竟似被火圈包围了,四周还不断有人推来许多燃烧的草禾车,堵塞各处路口不让过。”
“泰山会做法,”火光烟焰中窜现数行玄袍术士的身影,打着灯笼火把,络绎而至,几个光膀壮汉抬着羊头巨像冲撞过来,后边跟有一个浓妆艳抹的三髻女童踩着高跷乱舞,口中不时念念有词,忽然喷火吆嚷,“替天行道。”
向秀一见便即不安道:“瞧这派场,似是羊徽瑜来了。前边行列中那个傲慢轻狂的宽袖少年,名叫羊琇。其乃太常羊耽与才女辛宪英之子,羊玄之的叔父,羊徽瑜的从父弟,羊祜的堂弟。为人奢侈放恣,名闻京师。但他毕竟出身泰山羊氏,素有智谋。年少时便与司马炎同门,一起修炼骆仙秘术。”
信孝闻着茄子在我后边悄言道:“他侄孙女羊献容成为晋惠帝司马衷的皇后,生下清河公主。八王之乱时期,几经废立。永嘉之乱,匈奴兵攻陷洛阳,羊献容被俘,遭胡人刘曜强纳为妾,深受宠爱,先后生下三子。迭逢战乱之时,她与前夫司马衷所生的女儿清河公主被掠卖为奴,际遇唏嘘……”
话未说完,其茄迸开。霎随鞭声荡响,缠脖绕颈一拽而飞,跌到高跷之畔,三髻女童提鞭拉扯他悬躯而起,瞪眼近觑,满眸厌恶之色。忽唾口水,噗噗连沾脸面。信孝无助地发出哀鸣,挣扎着又拿出一个茄子,勉力抬到鼻前嗅了嗅,苦着脸向我们转头说道:“大家小心,她好像不是女童儿。”
没等我们看清,只见那个眉梢微垂的白净俊秀之人越众而出,抬首仰望道:“奶奶,先办正事要紧。”有乐忙以破扇遮面,低言道:“邵悌出来了!曾听钟会提及邵家的‘老奶奶术’很厉害,看来这一关不好过……”
“是吗?”信澄着地一滚,翻到路边的树后,晃伸袖铳,抬起来倏然轰击高跷之上那个三髻童影,使其猝受所惊,踩着高跷摇晃欲摔,穿条纹衫的小子点烟花绽射,夜空烁耀辉闪,那些玄袍术士纷与路人一起抬面惑望,随着烟花在眼前爆芒撒开,顷皆哄动四散。孙八郎趁机挥戟扫打,接连掼翻几个忙乱做法欲加抗御的玄袍术士,左手霍霍抡转长戟,右手绰出宝剑,削折三髻女童脚下蹬踩的半根高跷。三髻女童登时站立不稳,眼看将要摇摆而坠,怒将手中拎着的信孝投掷过来,恒兴扑身飞接,抱住信孝窜避之时,数袭玄袍之影悄掩上前,链索齐出,抛甩交缠,恒兴出刀欲斫,腕臂一紧,先被飞索勒缚。信照挥刀疾劈,往玄袍晃移的影躯之间掠刃往返,迅即撩断数条飞索。恒兴翻转刀锋,就势抹落几只手臂。脖颈突然交缠鞭梢倏紧,气息立窒,三髻女童踉跄扯鞭,将恒兴一拽而翻,伸来半截残剩的跷杆,往身上急促践踏,尖着嗓声叫道,“何方小妖,竟敢冲撞法驾。罚你们下辈子不能做人!”
信照见势不好,连忙伸刀削向跷杆,迫那三髻女童跌撞跳避,提足蹬杆插在檐柱上,转身坐到瓦脊边,拈指捏诀而视。长利乘机拉恒兴倒退而走,几个玄袍术士耍着火练子飕飕追击,宗麟忽从檐下转出,一掌一个,捺按胸胁,摧送其躯接连掼飞,撂落河中。三髻女童睹而失诧,尖叫道:“无礼!什么路数?”宗麟回掌拢袖,忽出一拳旁击,利落地打飞一个扑来拼搏的光膀壮汉,旋即负手于腰后,气定神闲地说道:“一千三百多年后的武学进境,你们是不会懂的。”三髻女童变色道:“不想做人,你们就继续闹……”
有乐啧然道:“想罚我们做羊是不是?好让你们恃仗权势,世世代代薅羊毛,最好是教天下百姓从此甘心当羊,甚至做牛做马,你们就开心了?”话声未落,嘴前绽开一朵白莲花,将他吓一跳,欲往柱后缩避不及,白莲变掌,幻化手影,掴嘴数下,有乐晕头转向之际,三髻女童不意揪他而起,呵斥:“没大没小,掌你的嘴!”
我在下面捏拳一挥,却又毫无反应,正为有乐担心,忽见袖影飞晃,往三髻女童面前一挥而过,其嘴巴愕刚张开,便含了一支晃出袖口的机括铳。三髻女童一怔而觑,只见信包歪叼半棵卷烟棒儿,从其畔悄立而起,随手扣下勾机,砰然轰响。有乐惊忙跳离檐头,跃坐羊头巨像上边,一骑而呼,咧着嘴叫了声疼,翻身蹦落于地,兀自捂胯痛跳,又听得砰一声响,有乐惊望道:“又要震坏耳膜……”
信包歪头掼落,懵爬而起,叼着半棵卷烟棒儿慌奔,三髻女童嘴腮流血,不顾头发冒烟杂乱,在后边暴跳怒追,一路甩手抡腿,连连撂飞多人,没头没脑地扑窜迅急,信包慌不择路,腰背迭挨数踹,扑跌于地。三髻女童跳上来抱缠其躯,往人群里翻来滚去,揪住信包掌掴不休,并且猛烈撕咬。信包叼烟招架,鬓发凌乱,似渐穷于应付。火光烁映其脸清俊,俏不可喻,三髻女童爬在他身上扭打一阵,竟忍不住俯嘴挨近,呶唇贴向面颊。众人见状皆为错愕,那个眉梢微垂的白净俊秀之人连忙越众而出,趋前加以喝阻:“九奶奶,你这是在干什么?别这样当众失态,让人笑话我们邵家。都怪太爷爷不好,晚年又生你出来。要知道你辈份高,必须时刻注意矜持……”
三髻女童浑若未闻,依然故我。信包嘴叼的卷烟棒儿湿垂蔫落,气息似要透不过来。长利他们挤到一边愣看,有乐摇着破扇傻眼之余,不禁咋舌儿道:“邵家的‘老奶奶术’果然厉害!你看信包竟被搞到中招迷糊了,连烟也顾不上抽一口……”信孝闻茄惑觑道:“她到底有多大来着?”那个眉梢微垂的白净俊秀之人拉扯三髻女童,郁闷道:“她算得是我奶奶,你说有多大?九奶奶自从七岁那年错练了法术,后来就不长大了,迄今大约至少已有二三十个春秋,样子竟没变过。唉,家家有本难念的经,说来都是一地鸡毛……”
有乐忙拽信包,不安道:“这里很乱,到处都是一地鸡毛,咱们不宜久留。且溜为妙!”信包顾不上拾回烟卷儿,点头懵奔。三髻女童踢打白净俊秀之人,挣脱其绊,急追不舍。信包施展轻身功夫,毕显步法迅捷,往人多处跑来窜去。有乐亦拉我跟随其后,百忙中回头一看,三髻女童扑跃愈近。有乐叫了声苦,急催:“信包快跑,她又追上来了!”信澄伸脚一绊,并没碍着,反遭三髻女童一巴掌掴跌,手中袖弩嗖射连发,被三髻女童摆头避过,转身补踹一脚,将信澄踢开。
袖矢飙入玄袍飘袂密集之处,其间数人簇拥花辇,在飘瓣扬撒中穿街而近。车上端坐一个白衣妇人,肩披雪绒般一尘不染的毛裘银氅,靥如寒玉。虽见袖矢飞临,其只瞥目遥视,却似面不改色。向秀挤在人群里迭呼不好:“谁乱放箭?当心别射到羊徽瑜……”
那个宽袖少年晃身移转到花辇前边,抬指拈接飞矢。却漏接一枚,擦颊而过,掠进人丛,直入花辇之内。白衣妇人微抬素手出袖,屈指只弹一下,风轻云淡般的便将飞矢掉转去向,信澄往人群里走避虽快,却被飞矢扎到股后,悄自忍痛不作声。宽袖少年在辇旁拈箭凛问:“何人偷袭?”信澄他们见其目光精严而视,顷似慑然,纷往宗麟背后缩头躲避,几只手却又一齐乱伸而出,指向宗麟。
宗麟见那白衣妇人坐辇而望,不禁皱眉说道:“很显然,他们陷害我。”信澄着地一滚,隐蔽于宗麟背后,以巾掩面,小声说道:“说什么也迟了。这里你最能打,当然要你来扛,我们才能跑掉。”
“不讲道义!”宽袖少年拈箭凛视,另手一伸,攫住信澄面门,倏然抓他过来,冷哂道。“一人做事一人扛,犯不着扯上旁人。”
宗麟抬手欲阻不及,眼见信澄猝已落入宽袖少年掌握之中,不由愕然道:“有这么快?再说一次,他是谁来着……”
“羊琇,”信孝闻着茄子悄言告知,“出身于当时的名门望族‘泰山羊氏’。少年时,便被泰山郡向上举荐为官吏。或因其与钟会交好,镇西将军钟会召羊琇为帐下幕僚,同参军事,其母辛宪英听闻后忧虑地说:‘此前我见钟会出兵,虽然忧虑,但也只是为国而忧罢了。祸难将会牵涉到我的家族,而且也是国家的大事,我实在不得不阻止了。’羊琇便向司马昭极力请辞,但司马昭没有同意。辛宪英无奈之下只好对羊琇说:‘此事必须实行了,你要留心!古时的君子,在家则奉孝于双亲,出外则为守节于国家,担任职务时要慎思你的责任,面对义理时则要慎思你的立场,不要让父母为你感到忧虑。军旅之间,最能令你顺利的,只有仁恕的态度而已!你必须要谨慎留意啊!’景元四年,钟会、邓艾等率军伐蜀,羊琇随军出征。灭蜀后钟会发动叛乱,羊琇直言苦谏,得以保全自身。旋即监军卫瓘等诸将平息钟会叛乱,羊琇返回洛阳,因曾直言劝谏钟会而被封为关内侯。”
“他也在‘成都之乱’那边出现吗?”长利从宗麟肩后伸头憨望道,“先前我们怎么没看到呀?”
“跟钟会去过成都,就是九死一生。”信孝闻着茄子叹道,“钟会帐下幕僚没剩几个活得下来。羊琇潜心学问而有智谋,年轻时与司马炎同门,二人关系亲密,且常接筵同坐,互开玩笑。当初司马昭存心想让次子司马攸继承其嗣,并未立司马炎为世子,而羊琇帮司马炎密谋画策,助其取得储位。由于交情深,羊琇这一生虽因奢侈放恣而犯事,遭司隶校尉弹劾,理应处以重刑,司马炎仍然袒护他,暂时将他免官而已。转眼又让他以列侯及白衣身份兼领护军,不久再次复职。后因司马攸遭构陷放逐之事,羊琇与向雄恳切劝谏,不惜惹恼司马炎。羊琇跟向雄以及司马攸先后愤病而死。司马炎让向匡接掌护军将符,并亲自哀悼羊琇,追赠他为辅国大将军、谥号为威。”
有乐忙阻信包晃袖发铳轰击,说道:“既然他后来能跟钟会和向雄算作一伙,使我突然觉得亲切。那就算了,谁也别射他。尤其是信包,不许你乱拿神机营火器干扰历史脉络……”其言未毕,穿条纹衫的小子已在人群里悄点鞭炮抛投,到处噼啪炸响,三髻女童扑近信包后边欲捉,忽被蹦来炸响的炮仗吓一跳,匆促翻上屋脊。便趁宽袖少年也随众人猝然受惊非小,信照朝恒兴急使眼色,教恒兴撩刀抡劈,将宽袖少年逼退于旁,信照晃刃削腕,迫使宽袖少年缩手拢回腰后,信孝得隙甩出半根软鞭,拉信澄回来。
宽袖少年再次出手,往信照刀上拈指一弹,发出叮然声响,刀头摧飞半截。信照吃惊而退,咋舌不已:“其只信手弹指,竟有这么厉害?”
宗麟背转一臂在腰后悄打手势,蹙眉低哼道:“识相就快溜为妙。我觉得辇车里那白衣妇人似更难缠……”信照忧虑道:“倘若信雄果真落在她手上,就凭咱们怎么抢回?”
恒兴伸刀衅探,虚劈一下,突然由虚入实,急斫宽袖少年之手。信照提醒不及,只见锋刃如雪练掠颊飞撩,宽袖少年摆头避过,抬手晃现三枚玄玉般的指环,箍套于骨节之上,与刀交磕,叮弹而开。恒兴沉臂进击,挺刀削手。宽袖少年翻转掌腕,袖下闪出串串银光烁目的圈儿,叩鸣清越。恒兴以刀抹腕,却又再次磕开。宽袖少年赞了声:“好刀!”伸指拈弹其梢,发出叮一声脆响,刀锋剧震难握,恒兴后退数步,犹感余殛难抗,忙以双手攥握,紧拿不落,脚下仍自倒退,额头青筋暴张,面孔憋紫,口中沉哼一声:“好手段!”
宽袖少年抬手以示,亮出指环,轻描淡写般的说道:“东阿玄玉,胜过奇技淫巧。”不待看清,手又拢回袖内,旋即晃出三串银圈,箍套刀头,就势荡腕摧击,圈环倏竟递增倍加,殛震恒兴踣跌在地。
孙八郎见恒兴似要在那宽袖少年手上吃亏,从旁急挥宝剑欲援。宽袖少年抬臂挥撩,打出连串银光簇闪之圈,层层推涌叠加,倏然从袖影里摧送而去,孙八郎挺剑御击,蓦随一串脆磕悦耳之声,震躯跌退难稳,所持宝剑不意落入宽袖少年撩荡的银圈箍套之内,一收而回,拢回袖下。孙八郎急要上前夺回,宽袖少年翻手打出六圈飞环,将他击飞,旋即拢环回袖内,拈剑而视,说道:“我正愁急找不到拿得出手的礼物送给钟会,看来此剑不错!”
有乐忍不住啧然道:“你从孙犬殿手中抢剑拿去送给钟会,以示交好。日后钟会却又送给我,作为友谊地久天长的象征。然后我再交给孙犬殿使用,这层曲折让你决计想不到罢?”
宽袖少年侧目而视,两道细长之眉微扬,闪出一芒飞至,倏然烁临有乐眉心,将他猝吓一跳。临近眉眼之芒蓦又消隐,随即喉脖一紧,被那少年晃袖探手抓扼正着,揪去近觑,目光精凛的打量道:“看你小子长得眉清目秀,手摇破扇,气质纨绔,莫非也认识钟会,很难相信凭你也配?”
有乐被掐得难受之余,闻言懊恼道:“去你的!我跟他出生入死的时候,你在哪里?”信孝忍不住伸嘴凑近耳畔悄言告知:“后来你跟钟会出生入死的时候,他也在成都。距离此刻大约不过四年,羊琇与杜预皆已成为钟会帐下幕僚,胡烈父子煽动兵变之时,他们在乱军混战中经历了九死一生。”有乐郁闷道:“没想到那时候也有他在。这小子手段高明得很,刚才你有没看见其竟能使出‘眉心剑’?一扬眉毛就逼出传说中的‘眉间尺’,这么厉害怎没见他在成都大杀四方?”信孝在旁闻茄说道:“我好像听谁说羊琇和杜预刚入蜀那时就水土不服,一齐病倒。杜预先痊愈,羊琇在胡烈兵变时仍然抱恙卧榻,整日拉稀。乱兵厮杀之际他被随从带去躲藏于民舍,此前他曾苦劝钟会,因而成都之乱平息后,羊琇和杜预未受牵连。当然泰山羊氏势力亦在后面起了作用……”
宽袖少年瞥目而觑,轩眉道:“这油头粉脸的腻歪小子也认识杜预?”信孝觉其眼光如锋,连忙缩避不迭。有乐挣扎着说道:“他知道更多,不如你先放开我,且去揪他来问……”宽袖少年因感纳闷,便即探手去揪,信孝先已溜去宗麟后边。那少年晃袖飞攫,宗麟抬手格开,宽袖少年与之急交数招,彼此退后互觑。宽袖少年一轩眉,随即蹙紧眉关,似要憋出眉间飞芒,宗麟抢先打出法象森严的一道掌笈,蓦留手印在其肩后墙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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