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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百一十青梅回首3（第1页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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珠儿与我对视一眼，我应了一声是，忙踏进屋里，迎面一股暖气熏得我有些憋闷。二哥已经坐起身，珠儿替我脱了外袍又搬了凳子来，我方一坐下，二哥笑道：“既是来了，怎么不坐得近一些？”

我道：“身上寒气重，少不得要离你远一点，不然林先生能掐会算的，一准儿能算到我头上来。”

二哥上上下下看了我几眼，笑道：“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坐在火车顶上回的豆城，瞧你这一身的灰。”

我笑道：“火车顶上好啊，视野又宽阔，空气也新鲜的紧。”

二哥笑道：“你这样说，就必然不是这样回来的了。你这身上分明是墙灰，这豆城里头能教你翻着墙头进出的，恐怕也只有董家了，怎么，今日是去渡尽劫波的么？”

我笑道：“那是自然，日后生意场上也可相逢一笑，端的是冰释前嫌。”

二哥摇头道：“我还道你是去扳回一局，教书晴回心转意，再想不到你是钻到了钱眼儿里面。”又叫珠儿过来与我拍打。

我笑道，“这衣服我回去换了也就是了，在你这里弄得一地的灰，回头又要咳嗽了。”珠儿正欲过来，听我这样说便止住了脚步，我笑道：“可见得是真心疼我二哥了。”

珠儿展颜一笑，再没有以前的羞涩模样，大大方方的过来给二哥披上了外衣，又拿来暖手的炉子，收拾妥当了才退出去。我向二哥笑道：“短短数月，珠儿已是有了闺阁风度，二哥好福气。”

二哥赧然，错开话题只问些京城的事情，无非是大姐好不好，孩子如何等等，我一一答了，二哥又道：“你今日怎么突然回来了？”

我便将报馆一事与二哥说了，又道：“这件事我也不晓得厉害，倒是惟勤的脸色十分难看，所以才起意回来，让二嫂去劝上一劝。只不知二哥这里允不允？”

二哥想了一想，道：“这个自然无妨。”说着唤了珠儿去请傅玉琅。又道，“只是，这几日傅老先生才好点，玉琅正是安生休息的时候，这会子在跟车颠簸，我心里也是不忍。”

我笑道：“原来二哥担心的是这个，我来时惟勤特意给搞到了两张蓝钢皮的火车票，路上断然不会拥挤，管保让二嫂舒舒服服的到北京去。”

二哥笑道：“玉笙兄病着，玉琅心里装着事儿，断不能舒舒服服的了。”语毕敛了笑意，却是盯着手上的炉子发呆。

我小心翼翼道：“我二嫂是因为珠儿的事情，生气了么？”

二哥摇头：“她不是那样的人。”

我“哦”了一声，自觉无话可讲，但傅玉琅和珠儿却迟迟不来，当下便起身告辞，道：“天儿也晚了，我就先回去了，回头你知会二嫂一声，就说明日下午出发。”顿了顿又道，“二哥，你们分房的这件事，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，若是传到大娘的耳朵里，只怕有麻烦。”

看二哥仍是不言语，我自悔多言，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该说些什么，只得转身欲离开。忽听背后二哥的声音传来：“砚清，我是不是做错了？”

我登时身子一抖，然回身看向二哥，却见他眼眉低垂的看不清楚神情，但声音里却是无限哀怨，只听他道：“我以前总觉得，只要能保住珠儿，娶谁家姑娘我是不拘。直到玉琅进门事事周全，我看她这样子日复一日，今日里才惊觉，这如何不是耽误她的终身！”

二哥抬起头来，眼睛里湿漉漉的，许是被屋子里的热气蒸腾，我看着他神色凄清，断不是装出来的，不由得心里一软。

不是没怪过他，既然不爱，又何苦娶进门来。既然娶进门来，又何苦厚此薄彼到这般地步。但回过头来想一想，他也没有错啊，他只不过是想保住自己心尖上的姑娘。

世事原是这样，你顾得了这一头，必然是疏忽了那一头。就如同小时候玩的那一个跷跷板，你让一端大地生根，另一端就必然悬浮空中，无所凭依。

突然就想起了大姐的分析：就怕这傅家小姐，心里头装得下千千万万，却偏生没有咱们砚淇的位子。对比着大嫂待大哥的情态，如今细想才惊觉，二哥之于傅玉琅，也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，她嫁进方家，与二哥行此夫妻之礼，却断无夫妻之情。

花不落，水自流，这大概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了。

我轻轻道：“二哥，你没有错。”

二哥闭上眼睛，喃喃道：“不，是我错了，终究是我考虑的不周全。”

我重新坐下来，柔声道：“二哥，世间难得两全法，你和大哥，终究是顾全了一方，像我这样子才叫做做错。”

二哥再睁开眼，里面迷蒙一片，道：“不，这世上多的是顾全之法，无论是书晴还是元宵儿，你总归是没有误人青春，便是秀儿也早早嫁作人妇。可是玉琅的一生，却要在我这里葬送。我眼看她对我好，对珠儿好，对所有人好，自己却分不出半分情爱来给她，我这心里，总归愧疚。”

我笑道：“你总可以分她一点亲情的。”二哥一怔，我继续道，“我以前也想着施受相当，你给了我什么，我自然要还点什么才叫情分。可是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刚刚好，不过是个人选择。傅玉琅选择嫁进方家，也不过是父母之命，她性子纯良，无论是嫁给谁都会这样子待人，你又何苦在这里给自己找愧疚？”

二哥不语，我叹了一口气，道：“你知道今日我在书晴那里看到什么？”

二哥懵然摇头，我道：“我小时候做的核桃风车，做的奇丑无比，自己都觉得埋汰却被她心心念念的藏在闺房，今时今日仍挂着几颗红豆。她在桌案上写的几个大字，是‘他年如我怜君者，为铸斯人福寿全’。”

二哥愕然，我又道：“你知道元宵儿嫁人之前与我说的什么？她说她待我如亲人一般，只要我过得称心如意，便是自此离了方家也没什么不好。”

我苦笑道道：“二哥，若说辜负，难道我没有辜负书晴？没有辜负元宵儿？”

二哥忽然间若有所悟，道：“你的意思是……”

我点头道：“我愿也觉得愧疚，但是后来仔细想想，他们不过是求仁得仁，书晴选择李家不过是图的唯一和长久，元宵儿选择国东哥不过是图的家庭和睦，傅玉琅嫁给你，就同大姐嫁给江惟志一般，只是自己的一个选择罢了。你再看我，想要同时保全元宵儿和书晴两个，到头来一个也没有保全，反倒叫他们带着一点念想嫁了人。二哥你这般倒是比我这样，要好得多了。”

二哥轻声道：“你也是委实辛苦，这一点我是懂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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