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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章 第二章（第1页）

民国十九年，阎锡山和冯玉祥在这片黄土地上和蒋介石起了争端，史称中原大战。那场仗把黄土地仅剩的最后一点生机消耗殆尽，黄土地犹如一名严重营养不良的哺乳期母亲，等孩子嘬吸完最后一口精血，伴着孩子啼哭声，沉沉倒下。

随着战事的焦灼升级，那些乡约保长拿着花名册，引着部队，逐乡逐镇的开始抓壮丁。先前按亩摊派后来升级为按人摊派，到后还觉不过瘾，又新添了生育税，过桥税，理发税等各式新税种，种类繁多，叹为观止。

老辈人说，这土地上，自开天辟地来，纵是那暴秦，寡隋都没这般的劫掠过。

为了躲那担子，无论贫富，整村整村的开始弃耕逃难，这种风潮席卷整个黄土地，绵延几百里。先前那些优渥的水耕地里，那荒草长的比人还高，随着弃耕，先来的就是饥荒。

那河道里原先游弋的各色鱼虾，被眼里冒着绿光的饥民尽皆捞去，留着那些死水再不起波澜。那杨柳老槐不论春秋，尽是光秃秃模样，树皮被人割了捣碎吃去。路上野草除了毒物，皆被拔去。逃荒路上饿殍遍地，那些死去的人全是手耳肥大，尽皆浮肿。

先前路上那些饿殍还悉数躺着，到后来凡是新鲜的尸首都不见了踪迹，不知去向。

......

河南平原上激战的上空炮声隆隆，这是俩方交战的第四天，双方伤亡都很大，但晋军阵地上只剩六名士兵，这边原是一座小土丘，随着战斗的持续，炮弹愣是把这里削成一个小平坡。虽是夏季，但阵地上生长的那些嫩翠枝柳，早就烧的化作木炭，像秋冬般素瑟萧铩，战壕里外那些来不及掩埋的尸体随意的倒着，随着高温发出阵阵恶臭。

又是一阵密集对轰互射后，双方又开始稍歇，抓紧时间补充弹药和战斗单位，但对面重庆军不知道的是，晋军这边人和弹药其实已经快消耗殆尽。

晋军战壕里一个瘦弱的十一、二岁男孩正快速奔跑着来回搜寻那些死去战友身上的补给。他站直了也没有战壕深，往来穿梭迂回最是方便。战斗进行到现在，基本上能收集的都收集来了，再搜寻只是心理上的慰藉。

孩子又沿着战壕快速巡弋了一圈，而后折返了回来。这边另有五人围成一个小圈或躺或卧，连续四天都没合过眼，食物早就没有了，饥渴了就抓些身边仅剩不多的还没着的野草来吃，五人无一例外喘着粗气，贪婪的享受这一时的宁静。

“没有了，都没了，我找遍了”

男孩跑到五人身前，蹲下身子，急促的说着，眼里不知着急还是害怕，满是泪水。

“完了，这下完了”

一旁靠着战壕须发皆白的年长军人听到男孩说完，俩眼呆怔，尽是绝望，嘴里喃喃说着。

这年长军人已是古稀之年，身形消瘦，下巴上的山羊胡须也被战火燎去半截，脊背随着年月的溜走也变得有些佝偻。没人知道他的名字，只知道他姓徐，自称是光绪年的秀才，一生未娶。

平时排里谁要有个家书要写，都是徐师傅执笔代劳，大家受他恩泽，平时对徐师傅也是格外照顾。

那说话的小男孩叫做虾米，是他‘半个’儿子。虾米是两年前部队进北平的时候徐师傅在路边捡来的。当时这男孩饿昏在路边，部队行进到这里，正好被徐师傅看到，跑去一看还有气息，抱着孩子就走，接下来的几天自己把东西一口一口嚼碎了喂他，百般悉心照顾，也是这孩子命不该绝，竟然被救了过来。

孩子醒后，恍惚一阵，忽然下地，对着徐师傅纳头就拜，徐师傅问他怎么一个小孩昏死在外，小孩回禀家里逃难，全都死在路上，只剩自己一个，直到母亲倒下，草草埋了母亲自己便又一直向北走了几天，一个不知觉，就倒在了那里。

徐师傅见他说话条理，眼睛里也都是灵气，看着亲近，便让孩子一直跟在身边，细想已有两年。

原先只是看着孩子欢喜，到后来徐师傅这俩年相处下来，已有了复杂的情感。自己一生无儿无女，便想让这孩子做个儿子，承后送终，只是这想法一直深埋心底，并不曾向别人和虾米吐露。

“眼看着这对面休整好了，待会炮弹又是倒豆子般倒下，大家有什么想法”徐师傅开口打破沉默，问向其他四人。

四人皆不言语，都在暗自思量，眼看着今天这情形死了才能作罢，哪里有什么想法。

徐师傅见没人回答，又开口说道：“原本我这年岁，已到风烛残年，死了倒也了了，但看看虾米，我于心不忍”，徐师傅转头看了眼虾米，眼里尽是怜爱。

“怎么着也要给孩子条活路”徐师傅说完这句也不再多说，只是看着剩下几人。

“树挪死，人挪活。上一轮对射，咱们还有二十几名兄弟，眼看这会，就剩咱们六个，原当这兵就为混口饱饭，几个银板，讲真的，兄弟我老家村上，那刘二寡妇还等我当兵几年挣够了钱回去提亲，这阎罗殿兄弟我是还不能去”。

说话的这是排里的伙夫吴耀祠，平日里他根本不用上火线，抡勺切菜他最是拿手，守着灶台，把自己吃的流油，四十多岁上下，一米六几的个头，长得就像个皮球，浑圆的很。大伙平时喊他吴胖子，他也欣然接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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