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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章 茶山之上（第1页）

家里的茶园并不是集中在一块，而是零零散散的分散在多座山上。叶子胜并不知道家人在哪块茶园，他想都没想，就往一个山谷方向走去。

这个山谷有点像葫芦口，两座山之间，伸出一条小路从山谷中连接着县道，小路一侧是农田，顺着这条小路走进去，里面便是层峦叠嶂的连绵不绝的茶山，是村子里最大的茶山区。

茶山上有村民看到他，用土话大声的打趣道：“哟，胜也回来了，你这是领导来视察工作哇。”

梅县土话喊人名时，不会像普通话那样喊全称，只会以更为顺口的习惯，喊其中一两个字，其中又以喊一个字的更多。

“诶，是的，快点干活，这片不采完，晚上你们别回家。”叶子胜同样调侃道。

聊天打趣玩玩笑，这便是村民们在劳作之际，自娱自乐的方式之一。

“知道我家人在哪块茶园吗？”叶子胜又问道。

“这我不知道唉，刚才倒是看到牧往里面去了，你自己进去找吧。”村民大声回着。

“好咧，你们别偷懒啊，我过会回来要检查的。”叶子胜也大声的说着，脚不停的往山谷里面走去。

叶子牧是他的弟弟，比他小两岁，在乡中学读初二，因为属于超生，家里被罚了四百块钱，所以有时叶子胜也会喊他四百块。

来到自家的第一片茶区，家人们都不在，叶子胜看了看茶树，黑压压的，枝丫上都是刚采摘没两天的旧蒂，新茶芽还小，不值得采。便大声询问对面山坡上的村民，家人在不在对面那个山坳里，得到明确否定的回答后，他又顺着小路右转上坡，往更高的茶山区进去。

这个坡有点长也有点陡，两侧同样是茶区，一样也有村民在这采茶。爬到长坡顶，视野豁然开朗，更为辽阔的茶区呈现在眼前。这里的茶区和刚才又有不同，刚才那段路，茶区是分散的，而这里，整座整座的山都是茶树，连绵不绝，山脚下有些农田，风景很是秀丽壮观，如果放在大城市郊区，是可以当景点的级别。

这里叶子胜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，村子的几块大茶区，他最喜欢的就是这一块。有时看着这里面石头垒起来、有岁月痕迹的保护堤，他也会想，这会是由我们村老一辈里的人哪些人做出来的？而如此大规模的开垦，要经历我们村多少辈人才成为现在的这样子？那些早已经不在的前几辈人，是否能想到他们当时开垦出来的山，已是现在村民衣食来源之一？

他远远的就看到了叶子牧，正一个人蹲在自家的一块茶区采着茶。他顺着一块平地走了段路，又拐耻了个小坡。

叶子牧听到声音，扭头看过来，喊了声哥。

叶子胜边问到采了多少了，边探头往篮子里一看，有几两的样子。

“速度挺快啊，都这么多了。”叶子胜夸奖道。

“明后茶了。”叶子牧随口说道。

茶叶产地的孩子，自小就知道茶叶有分明前茶和明后茶。明前茶比较小，不好采，但值钱；明后茶长势会越来越快，茶叶越来越大，好采，但价钱会越来越贱。

“现在茶叶多少一斤了？”叶子胜又问道，他在县里读书，对每天都不一样的收购价还真不清楚。

“昨天我同学家最好的还能卖只有三十多点，普遍只有二十七八块了。”叶子牧熟练的回答。

每年这段时间，茶叶的收购价，不仅在大人之间，同样在学生之间都是热闹的话题，他在乡里读书，每天都能接触到这些信息。

他们所说的一斤，默认指的是干茶。茶叶有生叶和干茶两种说法，生叶，顾名思义，是刚从茶树上采摘下来的；干茶，由生叶炒制烘干而成，三斤多到四斤生叶才能炒制出一斤干茶。

“这么便宜了？”叶子胜吃惊道。

这才清明后几天啊，价格就掉成这样子。按这速度，一个星期后价格岂不是要掉到二十以下？一年的茶季本就不长，按这样看，今年家里又挣不到多少钱了。

“今年茶叶不值钱。”叶子牧也无奈的说道。

叶子胜心里也不禁一阵唏嘘，大城市里，有些贵的茶叶能卖几千一斤，但那些茶叶真就有那么好？真就值那个价？他是不信的。那些丰厚的利润，是茶农想都不敢想的。

即使，茶家采的是头茶，一芽一叶、甚至一芽，这种产量极少的极品生叶做出来的干茶，也只能卖到一百多一斤，要是能到两百，那已经是可以到处炫耀的高价了。

再说制茶，茶农白天采茶，晚上回家后，还要在自家的棚里，忍受着炭火的高温连夜炒茶，忙完还没睡个几个小时，又要起床趁天没亮就骑车去茶市卖茶，这样才不会耽误时间，能赶在天刚放亮时回到山上继续采茶。

哎，叶子胜无奈的摇摇头，茶农苦，只能挣点辛苦钱，获得不成正比的报酬，却已经很满足了。但又能怎么办呢？市场规律决定了这一切，有几个行业不是如此？做着最辛苦的活，拿着最少的钱。

他走到一排茶树的一头，扶住一株枝丫，伸手采了起来。

兄弟两人不再说话，蒙着头对付着自己眼前的茶树。主要还是叶子胜不想说，因为他采茶的速度真不快，一说话会更慢。别人采茶的那手速，如同机枪扫射一样，哒哒哒的，而他，则是自动步枪，哒……哒……哒。不是他懒，而是确实没法做到，有些人，天生就不适合做某些事。

有时他也自嘲，自己这速度，真是愧对茶叶产地之娃的称号。

他爸妈有时也忧心忡忡的说过他：你这样，不好好读书，采茶又慢，种田你又种不好，等你高中毕业了回家务农，吃屎你都赶不上热的。

要是以往，叶子胜采一会茶，都要站起身放松一会，但今天，他除了补水放水时到处走动下外，一刻也没停过。直到天快黑了，茶山上到处传来村民们彼此呼应的回家声，兄弟两人才收工一起回家。

叶子胜看了看，弟弟采了满一篮，自己却只有半篮，人和人真不能比。

晚上他又帮爸爸炒制茶叶，以往做这事，他心里总有些心不在焉，今天却很尽心，并且还时不时问下炒茶的关键要素。虽然自己以后可能用不上这门手艺，但是，作为茶农家的孩子，这个不应该是必会的吗？

第二天一大早，家人还没喊，叶子胜就起了床，和家人一起去了茶山。直到下午四点多才匆忙回到家，他的右手食指侧面的第一关节那块，皮肤已经开裂，并被茶汁染成黑色，这种没几天时间是洗掉的。他就随便洗了个澡，换了身干净的衣服，匆匆吃了饭，骑着自行车往县城里飞奔而去。

他那两个朋友还在等着他去喊，再一起回学校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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