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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4章（第1页）

她的眼里恍惚闪过迷离的笑意，她的声音轻轻的，低微的，像是梦呓一样：&ldo;一辈子……&rdo;窗外有轻微的风声，零星的雪花扑在玻璃上，瞬间融成小小的水珠。仿佛那日在山间，大片的落叶从头顶跌落下来，乱红如雨，无数的红叶纷纷扬扬地跌落下来，像是无数绞碎的红色绫罗。&ldo;宫叶满阶红不扫&rdo;，当时她念头只是一闪，忘了这句诗的出处。她紧紧地搂着他的颈子。他一步步上着台阶，每上一步就微微一晃，可是他宽广的肩背像是可以背负她直到永远，他说：&ldo;我背着你一辈子。&rdo;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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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没有你（5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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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想起那整首的长歌来，&ldo;在天愿作比翼鸟，在地愿为连理枝。&rdo;她忘了，最后一句原来是&ldo;天长地久有时尽，此恨绵绵无绝期&rdo;。她竟然忘了，忘了最后是这样一句。

脸上的泪还是冷的，她的心也是冷的，死灰一样的冷。&ldo;西宫南苑多秋糙，宫叶满阶红不扫。&rdo;那样信誓旦旦的誓言，哪里抵得过事过境迁的满目疮痍？她的一颗心已经彻底地冷了，死了，&ldo;宛转娥眉马前死&rdo;，她亦是死了，对他的一颗心，死了。

她鄙夷地看着他：&ldo;你所谓的一辈子有多久，慕容六少？&rdo;

外面的雪变成了霰子，劈劈啪啪打在玻璃上，急而乱地迸开去，更多的雪霰子敲在窗上。她扑过去打开cha销，森冷透骨的寒风呼一声扑在身上，直割得人脸上火辣辣地作痛。风挟着无数的雪粒子打在她身上，密急得令人窒息，四周都是迸开的雪，下面是深不可测的黑暗，无限诱惑着她。她未来得及向那无尽的黑暗投去，他已经扑上来抓住了她，将她从窗前拖开。她狂乱地咬在他手上，更重的血腥气涌入口中，他全身绷得紧紧的，可是无论如何就是不放手。温热的血顺着齿间渗入，她再也无法忍受，别过脸去剧烈地呕吐着。

她本来就没吃什么东西，搜肠刮肚地呕吐，几乎连胆汁都要吐出来了。他的手垂着，血一滴滴落在地毯上，溅开一朵朵红色的小花。

她几乎将全身最后的力气都吐光了，喘息而无力地半伏半撑着身体，他用力将她的脸扳起，她的眼里只有绝望的恨意，他呼吸微微急促：&ldo;尹静琬，你要是敢再做这样的事，我就叫你的全家人给你陪葬！&rdo;

她撑着身子的手在发抖，她的身体也在瑟瑟发抖，她紧紧咬着唇，几乎就要将自己的嘴唇咬破了。他大声地叫人，沈家平一早避得远远的，过了好一阵子才听见，赶忙过来。慕容沣向窗子一指：&ldo;叫人将窗子全部钉死。&rdo;目光冷冷地扫过她：&ldo;给我看好她，她若少一根头发，我就惟你是问。&rdo;

沈家平见到这种qíng形，已经明白了几分，连声应&ldo;是&rdo;。慕容沣又转过脸来，冷冷地瞥了她一眼，掉头摔门而去，沈家平为难而迟疑地叫了声：&ldo;夫人。&rdo;静琬伏在那里，她的嘴角还有他的血，她伸出手来拭去，又一阵恶心翻上来，摸索着扶着chuáng柱子，软弱得几乎站不起来。沈家平见状，觉得十分不便，便叫兰琴来将她扶起。她脸上还洇着不健康的cháo红，可心里那种不闻不问的狂热已经隐退，她渐渐清醒过来。她做了傻事，她竟然将自己弄到如此不堪的地步。

兰琴打来水给她洗脸，她任由兰琴用滚烫的毛巾按在她额上。毛巾的热给她一点温暖，她用发抖的手接过毛巾去，慢慢地拭净脸上的泪痕。兰琴拿了粉盒与法国香膏来，说：&ldo;还是扑一点粉吧，您的脸色这样不好。&rdo;她无意识地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，眼睛已经深深地陷了下去，像是孤零零的鬼魂一样，更像是失了灵魂的空壳。她将那毛巾又重重地按在脸上，连最后一点热气都没有了，微凉的，湿重的。不，她绝不会就这样。

侍卫们已经拿了锤钉之类的东西进来，砰砰地钉着窗子。外面夜色深重，只听见北风如吼，雪嘶嘶地下着。

二十五

因为屋子里太暖，窗子玻璃上霜花融了水，一道道无声地淌下去。静琬睡在那里，身子都是僵的，她知道天是亮了，窗帘没有拉上，玻璃上都是水汽，朦朦胧胧看不清楚外面。

她模糊记得进来的路，房子前面都是花园，第二天才知道房子后面也是花园，西洋式修剪齐整的糙坪，碎石小径两旁皆是整齐的行道树，雪在夜里就停了，天yy沉沉，风声湿而重。兰琴看她凝望窗外，连忙将窗帘放下来，说：&ldo;小姐当心受凉，这窗fèng里有风进来。&rdo;又赔笑说：&ldo;这样枯坐着怪闷的，我开话匣子给小姐听好不好？&rdo;静琬并不理睬，她自从被软禁于此后，总是懒怠说话，兰琴见她形容懒懒的，也是司空见惯，于是走过去开了无线电。

本来外国的音乐台，就是很热闹的一种气氛，可是因为这屋子里太安静，无线电里又正在播放歌剧，只叫人觉得嘈杂不堪。静琬一句也没听进去，沙发上放着沈家平特意找来给她解闷的几本英文杂志，她随手翻开一本。封底是洋酒的广告，一个洁白羽翼的安琪尔正浮在酒瓶上方，黯蓝的底色上，清晰地显出稚气无邪的脸庞。静琬看了这幅广告，不知为何心中一恸，眼泪又要涌出来。兰琴怕她生气，也不敢说话，恰好这个时候号房通报进来说：&ldo;四太太来瞧小姐了。&rdo;

兰琴听了，真如遇上救星。四太太倒不是一个人来的，还有丫头在后面捧着些东西，一进来就笑道：&ldo;外面可真是冷，你这里倒暖和。&rdo;一边说，一边脱下藏獭皮大衣，兰琴忙上前帮忙接过大衣去。四太太里面不过穿了件烟蓝色织锦缎旗袍，越发显得那腰身不盈一握。她笑盈盈地说：&ldo;昨天才听说你回来了，所以我赶紧过来瞧瞧，若是少了什么，我叫人从家里拿来。&rdo;见静琬坐在那里，只是沉静不语，于是抚着她的头发说：&ldo;好孩子，我知道你是受了委屈，六少在气头上，所以行事不甚周全。你也得体谅他，他在外头有他的难处。&rdo;静琬将脸一扭，并不理睬她，四太太笑道：&ldo;瞧你，又耍小孩子脾气了不是？&rdo;叫过兰琴来，问起静琬的饮食起居，又絮絮地说了许多话，才告辞而去。

四太太因为静琬这样冷淡的态度，无从劝起，所以又过了几天，就和慕容三小姐一道来。这几日来，静琬qíng绪像是渐渐稳定了一些。而且当时在陶府里颇住了一段日子，三小姐从来待她很客气，所以看到三小姐来，还是出于礼貌站起来，不卑不亢称呼了一句&ldo;陶太太&rdo;。三小姐&ldo;哎哟&rdo;了一声，笑道：&ldo;怎么这样见外？还是和原先一样，叫我一声三姐吧。&rdo;执着她的手说：&ldo;早想着来看你，听说你一直病着，又怕你不耐烦，近来可好了些？&rdo;

静琬勉qiáng含糊了一声，三小姐说：&ldo;说你总不爱吃饭，这怎么行？有身子的人，饮食最要紧了。我记得你最爱吃我们厨子做的清蒸鲥鱼，所以今天特意带了他来，早早已经到厨房去做蒸鲥鱼了。&rdo;四太太问：&ldo;冰天雪地的，上哪儿弄的鲥鱼？&rdo;三小姐笑道：&ldo;这就是有人痴心了，一听见我说静琬爱吃蒸鲥鱼，马上派了专机空运回来。&rdo;四太太啧啧了两声，说：&ldo;那这条鱼何止千金，简直要价值万金了。&rdo;正说着话，外面已经收拾了餐桌，厨房送上数样jg致的菜肴，其中果然有热气腾腾的蒸鲥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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夫妻：chuáng头吵架chuáng尾和（1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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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小姐不由分说，牵了静琬的手，硬是让她在餐桌前坐下来。那鲥鱼上本盖着鳞，早就用线细细地穿好了的。一见她们坐定，侍立一侧的下手厨子迅速地将线一拎，将鱼鳞全部揭去了。四太太说：&ldo;你们闻闻，真是香，连我都觉得饿了。&rdo;静琬淡淡笑了一声：&ldo;来是鲥鱼去是鲞，这个时节的鲥鱼，还有什么吃头。&rdo;四太太笑道：&ldo;现在吃鲥鱼自然不是时节，可是这鱼来得不易，有人巴巴地动了专机，多少给他点面子，尝上一筷子罢。&rdo;一面说，一面拿了象牙箸，挟了一块放到静琬碗中。

就算不视她为长辈，她到底也年长，静琬不便给她脸色瞧，只得勉qiáng将鱼ròu吃下去。兰琴早盛了一碗米饭来，四太太与三小姐陪着说些闲话，静琬不知不觉，就将一碗饭吃完了。喝过茶又讲了一会儿话，三小姐就说：&ldo;就咱们也怪闷的，不如来打牌吧。&rdo;四太太笑道：&ldo;可真正是三缺一，就打电话叫六少来吧，咱们三个人做顶轿子抬他，赢个东道也好。&rdo;静琬将脸色一沉，说：&ldo;我累了，要休息了。&rdo;

四太太笑道：&ldo;chuáng头吵架chuáng尾和，你真正气他一辈子不成？再过几个月，他也是当父亲的人了，你也给他点面子嘛。&rdo;静琬淡淡地说：&ldo;他若来了，我是绝不会坐在这里的。&rdo;三小姐哧地一笑，说：&ldo;你呀，净说这样的气话。&rdo;她们两个人尽管这样说，可是不敢勉qiáng她，四太太就说：&ldo;不如叫姝凝来吧。&rdo;见静琬并不做声，于是打电话叫赵姝凝来。

静琬虽然淡淡的，可是一个人在屋子里，时光最难打发，和她们打了四圈牌，很快就到吃晚饭的时候了。四太太最会察言观色，见静琬虽然略有倦色，并无厌憎之意，才略放下心来。她们一起吃了晚饭，因为换了厨子，又有几样地道的南方菜，静琬也有了一点胃口。静琬本来与姝凝就谈得来，吃过饭后，又坐了好一会儿，她们才走。

就这样隔不了几天，她们总是过来陪着静琬，有时是四太太来，有时是三小姐来，有时是赵姝凝来，有时两人一块儿，有时三人都来，打上几圈牌，说些家常闲话。静琬神色间仍是淡淡的，但较之以前的不理不睬已经要好上许多。

一转眼就到了腊月里，这天下着大雪，四太太忙于年下琐事，只有姝凝独个儿来看静琬。静琬因见姝凝穿着一件玄狐皮大衣，问：&ldo;又下雪了吗？&rdo;姝凝说：&ldo;刚开始下，瞧这样子，只怕几天都不会停。&rdo;静琬说：&ldo;昨天风刮了一夜，我听着呜呜咽咽的，总也睡不着。&rdo;姝凝说：&ldo;我瞧你一天也只好睡六七个钟头，这么下去怎么好？&rdo;静琬恍惚地一笑，说：&ldo;还能怎么样呢，最坏不过是个死罢了。&rdo;姝凝说：&ldo;怎么又说这样的话，叫六哥听到，又要难受半晌。&rdo;

她一提到慕容沣，静琬就不再答话，姝凝自悔失言，于是岔开话：&ldo;姨娘叫我来问，这几天想吃什么，想要什么，只管说了，姨娘打发人去安排。&rdo;静琬轻轻地摇一摇头，问：&ldo;你失眠的毛病，是怎么治的？&rdo;姝凝道：&ldo;我是吃西药，大夫给开的一种安神助眠的丸子。&rdo;静琬说：&ldo;我这几天实在睡不好，你给我一颗试试好不好？&rdo;姝凝迟疑了一下，说：&ldo;你现在不能乱吃药吧。&rdo;静琬说：&ldo;那你替我问问大夫，看我能吃什么药。&rdo;又说：&ldo;别告诉六少，省得他兴师动众，生出许多事来。&rdo;姝凝听了这句话，不晓得为什么，抬起眼来凝望着她。静琬眼里只有一种坦然，仿佛了然于胸，又仿佛淡定自若，眼眸晶莹而分明，瞳仁里惟有她的倒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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