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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0章（第1页）

这时，云娘轻轻呻吟一声。忙伏下身子仔细瞧看，星光下，只见云娘脸色苍白，半躺在土坡上二动不动，忙拉起她一只手，在她手心里写道：伤了哪里？要紧吗？&rdo;

云娘的伤虽然不重，可是因为来不及包扎，一路失血过多，此时觉得一阵阵头晕。她勉强笑着说：&ldo;在肩肿上，不……不要紧的……&rdo;伍次友听了，顾不得身上困倦，过来就要解云娘的衣扣，云娘失声叫道：

&ldo;别动我！&rdo;

伍次友刚伸出去的手，像触电一样又缩了回来。哦，在自己身边躺着的，不是昔日的雨良道长，更不是&ldo;小兄弟&rdo;。她……唉！沉思了好大一会儿，伍次友终于忍不住又在云娘手中写道：&ldo;我非轻薄小人，你非庸碌女子，流血伤神，请勿多心。&rdo;

云娘不再说话了，她紧闭双目，似乎是昏了过去。伍次友小心翼翼地为她解开被血浸透了的衣服，撕下自己的袍袖，把伤口紧紧地扎住。当他为云娘掩上衣襟时，却忽然碰到了一件硬物，用手一摸，原来是自己病重时，送给云娘的那块鸡血青玉砚！一霎时，怜爱、悔恨、茫然，惆怅全都涌上了心头。他毅然站起身来，背起昏迷中的李云娘，迎着五更的寒风严露，向远处一个黑沉沉的大庄子走去。

走着走着，来到了一个像是小镇的地方。伍次友放下去娘，走到近前仔细辨认，却是一座碑亭。他上前摸着碑上的字，心中又是一惊：啊，怎么来到了曲阜孔庙？嗯，圣人故乡善人多，也许能找到个好人家。可是转念一想，不行，那郑春友的师爷孔令培，不也是孔子后裔吗，便又连忙抱起云娘，艰难地向前走去，直到启明星升起，东方透出一线曦光，才走到庄子的东北角上。这里，好像是一个中等人家，院子很大，却一律都是平房糙舍。观望犹疑之间，呜呜犬吠之声，已经此起彼伏。不消片刻，庄上就会有人走动。再无选择余地了，便硬着头皮，拍响了庄门，院子里立刻传来一阵狗叫声，接着是个苍老的声音在里面问：&ldo;谁呀！&rdo;伍次友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来，里面的声音更严厉了：&ldo;谁？&rdo;

此时云娘神智稍稍清醒，猛想起伍次友已经不能说话，便强打精神答道：&ldo;我……我们是进京应试的举人，夜里住进了黑店，逃了出来。请行行方便，救救我们……&rdo;

里面又是一阵沉默，忽听一个妇女吩咐道：&ldo;张大，给他开门。天都快亮了，能有什么事？&rdo;

门&ldo;吱呀&rdo;一声开了，一个长随模样的白胡子老人颤巍巍地立在门洞里，瞪着眼睛瞧着伍次友。见他满脸污垢，大襟上血迹斑斑，怀中还抱着个书生，忙又将云娘接了过去。伍次友又累又惊，又饥又渴，一口气松了下来，只觉得眼前发黑，金花直冒，一阵天旋地转，咕咚一声栽倒在门洞里……

再醒来时，已是日上三竿了。伍次友环顾四周，自己和云娘两床相抵，躺在厢房里。他细心看去，觉得有点惊讶。这个庄院初来时，从外头看，完全像一个庄户人家，可是里面的摆设却大不一样。朱漆桌椅、书架茶几，虽不乏豪华气派，却俨然是个；更奇怪的是，那位坐在云娘身边容貌慈祥的主妇，布裙荆钡，上上下下一身农家妇女的打扮，而恭恭敬敬侍立在她身旁的老仆，却头戴青毡呢帽，身穿湖绸丝绵袍，外头罩着青缎挂面儿的小羊皮风毛坎肩！如此颠倒的服饰，虽然自己见多识广。也揣摩不透其中的缘由。

伍次友正在纳闷，那妇人开口说话了：&ldo;这位书生，您醒过来了？张大，去泡茶，带点点心过来！&rdo;

伍次友实在是渴极了，也饿极了，坐起来接过茶，像捧着甘露般地一饮而尽，却不好意思吃点心。

&ldo;先生，我先不问你如何落难。这位女扮男装的，不知是尊驾的妹妹还是妻子？&rdo;

听这位妇人一口道破了他的行藏，伍次友便伸手，指指自己喉头，又比划了写字的样子。妇人点头道：&ldo;哦，知道了，你是个哑巴。张大，笔砚恃候！&rdo;

此时，云娘呻吟一声也醒了过来，见妇人正盘问伍次友，便挣扎着坐起来道：&ldo;他不是哑巴，是有疾，说不出话。主人娘子有什么话，只管问我。&rdo;

&ldo;好&rdo;。那妇人本来就坐在她身边，听见这话便转过身来，微笑道：&ldo;妹子，我并不要盘查你们。但既然住在我这里，我总该知道你们是谁，为什么到这里来？你只管放胆讲，不是我张姥姥口出狂言，只要你们合了我的意儿，在山东境内是无人敢来打扰你们的！&rdo;

伍次友又是一惊：&ldo;这人好大口气，难道她是孔府衍圣公的什么人？可她又说姓张！&rdo;

云娘看了一眼伍次友，吞吞吐吐他说：&ldo;他是我的兄长，我们……我们……&rdo;她正寻思说实话还该捏造一个故事，忽见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长随进来，打个千儿道：&ldo;姥姥，孔府的孔令培，拿着帖子来拜。&rdo;

&ldo;嗯。就他一个吗？&rdo;张姥姥问道。

&ldo;不，他的身后还跟着十几个衙役。&rdo;

&ldo;啊！带着衙役到我这里来！没说有什么事儿？&rdo;

&ldo;说……啊，没说什么，只请姥姥外头说话。&rdo;

&ldo;嗯，不要这样又说又不说的，一定有什么话替他瞒着！&rdo;

&ldo;回姥姥的话，我们实在没说什么。&rdo;那年轻长随见张姥姥生气，忙上前耳语几句。

&ldo;唔，好吧，你去告诉孔令培。在隔壁屋里赏见‐‐你们二位客人不要胡思乱想，我等一会儿再过来。&rdo;

张姥姥这句话说出来，伍次友好像听到天上打了个炸雷一般！孔府，衍圣公，世代相传两千年如一日，号称：&ldo;天下第一家&rdo;。地方官上至督抚，下至府县，没有敢招惹的。这妇人竟随口说&ldo;赏见&rdo;孔府的人！这人什么来头，真是不可思议。

&ldo;哟，姥姥，您老好啊，总有半年多没见到姥姥了，您精神越发健旺了。侄儿给您请安了！&rdo;

&ldo;嗯，起来吧。你不是到衮州府郑春友那儿做师爷了么？是什么风将你这大贵人吹回来的？&rdo;

&ldo;回姥姥的话，&rdo;说完这句，他忽然压低了声音。伍次友和李云娘一个字也听不见了。

过了半刻，又听张姥姥笑道，&rdo;你倒鼻子灵！怎么就知道他们逃到我这里？&rdo;

&ldo;有一个受了伤，血一直滴到孔林西南角大渠边上。侄儿想着他们逃不到别处去，定是在咱们这一带了！&rdo;伍次友和云娘听至这里，不觉心里一紧，果然是来追捕自己的！

这时却听张姥姥心不焉地答应一声，又道：&ldo;哦，也许是谁把他们藏起来了，找一找送回去不就得了？&rdo;

&ldo;侄儿挨家挨户都访查过了，没有。&rdo;

&ldo;哎，你们孔府那么多的佃户，不定躲到哪一庄、哪一户呢。不要急，慢慢再找。他既然受了伤，还能飞到天上吗？&rdo;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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