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车辆转出空地后,开始往来路奔逃。这是条铺设沙土带的山道,或许根本不是路,猖鬼的大脚丫踩在石子上咔咔作响,时而近时而远,徘徊在五米之外,如战鼓般撩动人心。
荒草间凝起薄霜那般的露珠,树木被隐没在乳白色迷雾间,清晨的空气挟裹着几分寒意,使人产生了一种肃杀、萧瑟的意境。两车合合分分,很容易迷失彼此的位置,为保持联系通畅,我趁着山雾还未彻底追上前,将迪姐的手机号抄在烟盒上,朝对窗掷去,于是电话那头很快响起老戴的声音,
“刚才我看见野营地路牌了,你到底认不认识路?若将这群瘟神引到那头就完蛋了。”
“野营地修在州立公园的河两岸,需买票才能登山。而我们要去的是个施工现场,那里地处荒僻,因要填掉一个涧下盐碱潭,几个月前已被围起来了。”前有长草丛生,后有黑煞奔袭,令迪姐手忙脚乱,须得找寻时机撞开逼近的猖鬼,不再有问必答。
两车很快来到上盘的山道前,路口太窄且不知深浅,车全挤在一块。魂镰突然不动声色地起身去拨驾驶盘,我们的车打斜刺扎进红松林,背后老戴的大车这才挤上山坡。迪姐又气又急,刚想发问,尤比西奥已像只老猿般蹿出窗爬上车顶。
开在我们头顶上方的旅行车内,也同时爬出个好事者,俩人相互打着手势,并开始趴下用步枪狙击老妖,猖鬼被惊扰便在道口分兵,我等的压力随即顿减。魂镰打空弹匣,又要我将车座底下的包递给他,随着一阵噼里啪啦,将里头东西耗完,这才疲乏地爬回舱内。
“你刚才忙啥去了?”此刻的范胖已醒,他撑起身子抚着肥头往后窗打量,惊问道:“怎么车跑山里来了?那些东西还在追击咱们?现在是几点?我晕了多久?”
“没多久,几分钟上下。”尤比西奥搓揉着脸,叹道:“我记得自己提过,猖鬼是夜间的捕手,我们只能在阳光下对付它们。可她却开车将老妖引到背阴的山脊下,不觉得那两只东西,现在忽然疾步如飞了吗?所以别跟我说什么女人的直觉,女人的判断,都是鬼扯。”
“一觉醒来居然来到南卡的山里,你给我一个正当理由,我为何不能怀疑是你们入室打劫将我绑架到此?”迪姐闻听气得浑身发抖,喝道:“别在车里吞云吐雾,真是臭死了。”
“你所说的工地,刚才上顶我见到了,就在前方不远,但作为一个战场很不适合。”矮男人毫不理会,继续抽着烟,说:“整车的老弱病残,能勉强解决一只,是最乐观的结论。”
几分钟后,车绕出红松林,前方果然出现了一片灰蒙蒙的作业场地。到了跟前一看,确实如尤比西奥分析的,并非是个解决黑煞的好去处。倒不是说周遭有蹲点的工人屋棚,而是迪姐所说的沉尸之地。问题不是出在盐碱潭上,它其实是个山涧中的死水潭,已被淤化,并倾下大量的石灰黄沙等掩埋材料,真将猖鬼骗下去,确实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。然而真正的问题是,这片区域别人都快完工了,已在悬崖边修筑了石墙和栏杆,只剩下不到五米的宽度还空着。若我等与黑煞在此周旋,很难确保自己不会掉下去。更何况,倘若车出了问题,这一车几乎人人带伤,腿脚不麻利是客观现实,整体实力不如老戴那车人马。
正因尤比西奥从头至尾就不相信Dixie,所以才不愿让两辆车去冒同样的险。当车驶进场地,他随即和礼貌者跃下车,快速将铁门用链子缠上,闪身蹿进浓雾不见了。借着人员调整,范胖换到了驾驶座,一滋油门按部就班往悬崖而去。
“所以,那帮人是狙魔人、神甫、教棍、暴徒的结合体?或者是个兼收并蓄的团队?”迪姐依旧在生闷气,推了我一把问:“你为何与那种人搅在一起?他值得信任吗?”
“尤比西奥对自己的本职工作很专注,只是不擅于同客户打交道。他是不是好人我不知道,因为这家伙从来就不给我好脸。但没有他我们到不了这里,所以我信任他,你也该如此。”
极远处传来疯狂撞击声,猖鬼见破不开铁门便窜上墙,沿着围栏开始狂奔,在辨清我们的位置后,从高空跃下,然后甩开大步如流星般追来。当它冲到堆积的排污水泥管前,暗雾深处传来轰鸣,一辆大型翻斗车猛然蹿出,不倚不歪正中黑煞,将它撞入其中,跟着轮子在泥浆中飞转,反复多次碾得满地碎皮,管渠上沾满血泥,这才彻底熄了火。
紧跟着,车里爬出礼貌者,他吹了声口哨急急往我们这头逃窜,猖鬼力大无穷,虽被撞得半死仍能起来,只是动作迟滞些罢了。这只鬼东西半侧身躯被毁烂,断了一条胳臂,依旧如施瓦辛格电影里的终结者T800那样横冲直撞。范胖接应公羊爬进车内的同时,它也到了,车轮一个侧转留出背后空挡,正欲虚晃一枪倒车撞它,这黑煞却分外聪明,腾空翻上车顶,探出另一条胳臂开始捞人。阴爪突然刺入,几乎捅进了礼貌者眼窝。
我见迪姐正抱着脑袋挤在公羊膝前,担心有失便抱住猖鬼胳臂,死命顶开车门,拽着这只黑煞一同翻出车外。从表质看,人在车里似乎会安全许多,但处在狭窄地带就成了束缚,反倒是辽阔的空地更适合周旋。而且这一路观察下来,我觉得它不具备林锐那种视野,那么,浓雾就成了最佳的隐身衣。趁它还未站起,我立即奔逃出去。
在这之后的几十秒里,我不断从各个角落蹿出,挺举螺纹钢与之激战,这才让半个轮子悬在峭壁上的车脱困出来。当历史使命达成,我也被它逼到了工地另一头,很快瞧见条灰色人影正站在不远处。到了跟前细辨,正是悄无声息的魂镰,这家伙原本打算去开另一辆翻斗车,与公羊前后夹击,岂料车打不了火,只得跑去工坊找其他出路。
“我们无法将它挤下山去,这东西不仅灵活而且速度奇快。”我将手一摊连连抱怨。就在此时,猖鬼摸索着过来,一嗅到人味便狂追上前。这东西身中无计其数铁莲子,全身被烧得千疮百孔,断胳膊断腿,依旧兢兢业业,我彻底被它征服了,果然是杀不死的。无计可施之下,我将各处摆着的一切东西端在手里与它周旋,利斧被甩脱,电锯被夺走,到最后甚至连工人的安全盔都拿来当武器,还是无法击退它。
只听得背后发一声喊,矮男人让我退开,紧跟着我瞧见一轮舞得呼呼作响的车间大风扇被人用钢管架起,直捣猖鬼腹下。顿时,干的湿的半烂的稠糊状的血块烂肠喷溅出来,将我和尤比西奥糊了个满头满脸。猖鬼遭此突袭,终于裂成两段,轰然倒下。
不过,这具残尸依旧很是生猛,它撑着半个上身继续挺起,缺了下半身反而变得轻盈,居然爬得比跑得还快。它见我们正在桌椅堆里奔跑,立即蹿上屋橼铁架,攀着圆盘般的作业吊灯当跳板,上头空空荡荡,毫无障碍占据优势,瞬间就追上脚步,就这样又被逼回泥地。
刚转过建材堆,我们被人猛力一拽,纷纷跌入排污管渠里,一个胖子抱着柴油大筒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猖鬼浇了个透心凉。礼貌者取出最后一只玻璃泡朝它掷去,范胖见他得手,忙将嘴里烟蒂吐出,黑煞顿时成了个火球。我和魂镰这才被拽起逃向悬崖。
“你将Dixie一人独自留在车里?”我狠狠锤了范胖一拳,叫道:“万一那东西中途抛开我们转头追她,又该如何是好?她不像我们这种人,死了就死了没人在意,那是个名人!”
“一会儿再与你废话。”他朝身后扫了一眼,惊得魂飞魄散,忙拉着公羊转向空地左边。
魂镰何等老练,已在一系列肢体动作中识别出俩人的用意,让我与他跑向另一侧,就这样在堆积如山的管道丛中穿插,逐渐将那团火球引到了歼敌之处。
“你有没有想过,为什么是此女而不是别人?开心种那种事懂的人虽少但还是有,咱们的对手显然精通此道,魂器随便找,就是个上蛇胚的过程,为何要挑选这个公众人物,为自己日后惹来无穷麻烦?”魂镰抛了烟咀,揪住我衣领说:“她在成为地母前,是被人反复挑选最后确定的,至于为什么我釐不清。而在银行的追击中,那些东西只袭击咱们却不来拖她,哪怕进了这里,也是追着我们打。因此我的人怀疑,也许此女在猖鬼眼中是不存在的。”
“那万一是这个家伙误判呢?你们出错素来是家常便饭。”
“你且信他一次,你也只能再赌一次。”他不及说完,将我伸手拽紧,然后向另一头浓雾中的他们挥手,开始采用分梯套诱以及掩护,逐渐将猖鬼牵引到悬崖前,就在这时,暗处亮起两道刺目光斑,迪姐在车内打量车前灯,趁着黑煞被晃晕,咆哮般冲来,这团烂成肉泥的血污这才伴着长长嘶吼,直坠深谷,慢慢沉入淤海之中。
在这之后的五分钟里,我们跟着矮男人将各处的残肢碎骸一一丢入潭中,最后倾空一台搅拌水泥机,这才爬上车按原路重新回去。魂镰看了看表,说与老戴已分开有十多分钟,不知情形如何,他们没有工地那么有选择性,很容易陷入苦战,这会儿得赶去接应他们。
我早已力竭,眼前发黑,一坐上皮椅便显得昏昏沉沉,不由靠在礼貌者身上打盹。
“过去审讯獍行时,当与之四目交错后,你知道她们的内心是怎样的?那里永远是阳光明媚的午后花丛庭院,獍行们也永远是穿着体面的明艳形象,她们彬彬有礼,有问必答,会随着你的情绪不断变换脸上表情。你微笑她们很快乐,你悲观她们比你更悲伤,但那一切,都是假的,是建立在谎言之上,就与这位小姐的日常环境一模一样。”魂镰漠然地说道。
“喂,我人就在边上呢。”迪姐虎着脸,跨过公羊坐到我一侧,讥讽他道:“果然来自北非的卫道士们都十分有涵养,特别懂得尊重女性,博取别人的好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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